两人便拐往左边的岔道。走了不出十步,头顶上蓦然传来一阵冷笑声。东风抬头一看,竟是封笑寒追上来了。见到他们两人,封笑寒叫道:“还想往哪里走!”提气一跃而下,不偏不倚落在山道上,恰好挡住二人去路。
【作者有话说】
张老爷在挂机七章以后终于就位了……!
第83章 为我吹行云使西来(三十)
想不到封笑寒做下这等亏心事,还有脸面赶来追杀。元碧目眦欲裂,把东风往身边使劲一推,说道:“你先走,师娘这就把他杀了。”
紧要关头,东风心知劝不动她,一伸手,把元碧腰间“无挂碍”剑拿了过来。元碧转头怒道:“你做什么!”
封笑寒听见他们对话,元碧言语之间,隐隐不把自己当回事,只当一个随便可以杀死的小卒打发掉了,登时怨气横生。本来他念有八分旧情,觉得东风势必要捉回来,元碧却可以留一命。然而此刻新仇旧恨纠缠一处,如同鬼迷心窍,竟高高举起长剑,朝元碧头上斩落。
元碧赤手空拳,“啊”的惊叫一声。东风在她身后低声说道:“师娘,我们长安城北,肖家村见。”将她扯到身后。
他明白自己受了内伤,气力不济,所以也不抵挡,反趁那一剑将落未落,刺向封笑寒胸腹。
封笑寒纵然动了杀心,却没想将自己性命交代在这里。看见一道银白虚影,只好撤剑后退。
东风一击輒止,往瀑布那边走了几步,说道:“师父,我们之间究竟有何仇怨?我的剑法也是你教的,即便后来赢过你,我也当你是我师父。”
之前何有终嘲笑封笑寒的一掌,后来又说:“教你一招半式。”东风已隐隐猜出师父心病所在。
听见自己武功被损了一句,封笑寒果真放过元碧,也朝岔道上走去。东风最后眨眨眼,叫元碧放心,转身朝瀑布跑去。
他只想着要引开封笑寒,却未想过走进绝路,应该如何应对,只得边逃边思索。以他现在半死不活的境况,未必真打得过封笑寒,所以硬碰硬肯定是行不通的。要是中途绕路逃走,沿途两边都是平直的峭壁,再没有多的岔道。他跳得过去的地方,封笑寒也能跳得过去。又或者干脆给师父捉住,过一阵再伺机逃跑?
万一时间拖得不够久,师娘还是要被抓住的。东风停下脚步,奋力抵挡一阵,再往前跑。
不知不觉,两耳之中听见的尽是“哗哗”水响,脚下也一冷。东风低头一看,原来这条路到瀑布不过二里路程,转眼间就跑到了。
眼看东风走入绝路,封笑寒道:“再跑也跑不过了。”提剑一步步走近。东风力气已经用尽,喉头鲜血翻涌。再接一剑两剑,当真要吐血了。
他一脚踏在水中,一只脚还停在岸上,又往后退了一点,笑道:“师父,不是讲要拉我入伙么?”
封笑寒哼了一声,说:“你鬼点子最多,不可能信你了。”东风道:“那末我不躲了,抓我回去,再关个两天呗。”
他一面说,一面到处打量。从瀑布直望下去,一条长长素纱练,斜飞到底。东风不动声色,踢落一块小石头。过了好半晌,才听见一声远远的“扑通”,潭中绽开一朵白丁香。
东风登时心凉半截。从此地跳到底下,就算勉强不死,恐怕也伤得动不了了。届时封笑寒缘溪而上,照样能够把他抓住,一剑封喉。
封笑寒不想弄湿衣服,脱了鞋子,提着袍角,一步一步走近。东风已经无处可躲,想起远在肖家村的张鬼方,两个人貌似亲过抱过,却又什么话也没说,山盟海誓,更是没影子的东西。甚至亲嘴的时候,张鬼方还一个劲躺在床上装睡。他心里不禁哀哀想:“要是早些说开也就罢了。现在后悔,又有什么好处?他只当我回去找师哥,过上几天,就也把我忘了。”
他想到此地,心底反而生出一丝庆幸,道是:“忘了也好,一个人后悔,总比两个人后悔强些。”
封笑寒已经近在三步之内,东风闭上眼睛,握紧无挂碍剑,直挺挺往后倒去。
头顶上,封笑寒大叫道:“东风!”
东风死志已决,只觉时间过得尤其慢。耳畔狂风“呼呼”乱吹,带着一片一片水雾,刮在面颊上,细细碎碎凉。心里无数个念头,闪闪逝逝,总停不下来。像小孩抓一只狡猾蝴蝶。每次碰到翅膀,蝴蝶就翩翩飞走了。一会儿想:“我要死了,师父又要叫我,他到底想不想我死?”一会儿想:“叫天王玉帝,恐怕都没有人能救我。因此这次不叫你了,免得死到临头,还要让你失一次信用。”
就这么坠到半途,他又听见有人喊道:“东风!”这次声音却是从底下传来的。东风心中生疑,想道:“谁会在底下叫我?”睁开双眼往下看。
之前探路之时,他见潭边坐着一个游人。但终南山向来是出游胜地,有人冬天来玩也不奇怪,因此并未当回事。此刻仔细一看,只见那游人身形熟悉极了,大红“团窠纹”棉袍,高鼻深目,暗色皮肤,灰眼睛,一头微蜷黑发,腰间长刀更是墨铸的那样黑。可不正是张鬼方么!
见他掉下来,张鬼方叫道:“张老爷来救你了!”两步奔到潭边。然而此地离东风还差了三丈有余,跳是跳不过去的。如果落在水中,水里没有借力的地方,更不好走。
电光石火之间,张鬼方灵机一动,捡起潭边一颗石头,用打水漂的方法远远扔出去。自己则飞身一跳。跳到石头上空,脚尖在石上一踩,又生生窜出一丈多远,张开双臂,朝东风跳下来的位置直扑过去。
东风身在半空,也叫道:“你手臂要断的!”身上不知哪来的力气,将无挂碍剑照湍流之中一插。
长剑竟侥幸卡中一条石缝,缓得一缓,紧接着剑身受不住重量,一弯,滑出那道裂隙。又直直往下掉。掉到瀑布底下,正巧被张鬼方双手接住。两个人齐齐掉进水中。
风声停了,带着冰碴子的清水,铺天盖地,漫过两个人头顶。两人潜到潭底,脚踝一痒,碰到一从滑溜溜的水草。
在陇右,为了救当时的好朋友杨俶,东风差点儿就被这个东西缠死。今天它们却柔软驯服,轻轻一碰,便从两边分开了。东风却满心欢喜,情意绵绵,说不出是因为死里逃生,还是因为见到了张鬼方。只觉得,怀里搂着的张老爷,身体实在是热呀,此地实在是静呀!收紧手臂,将他紧紧抱住。
张鬼方从小长在吐蕃荒原上,湖也好,河也好,难得见面,因此压根不会水。落进水中的时候,他不仅不晓得捏住鼻子,反而张开嘴,想要和东风讲话,说不得呛了一大口。才刚浮上来,他连连咳嗽,咳得面红耳赤,眼睛也睁不开。东风一手抓着他,不让他往下沉,一手朝头顶招了招。
封笑寒趴在瀑布顶上,大约一节指头大小,看不清神情。东风气运丹田,叫道:“师父!你敢跳下来么!”
也不知封笑寒听见没有,总之他不答话。东风又叫:“师父,你若敢跳下来,我叫张鬼方,教你一招《三忘刀法》!”
封笑寒还是不响。张鬼方咳完了,说道:“我才不教他。”东风笑道:“开玩笑而已。”又说:“我师娘从另一条路走了,骗他多聊几句天,免得去追师娘。”
一直泡在水里,东风手脚都开始发冷。带着张鬼方游到岸上,他已经精疲力竭,往石上一躺。张鬼方拉拉他,忸怩道:“你这几天过得好么。”
东风气得好笑,说道:“我像是过得好么。”指着自己胸下一寸的地方,说道:“骨头肯定断了。”
张鬼方立时收回手,眼巴巴看着,碰都不敢再碰:“我以为你回终南,他们怎么说也得对你好一点。”
张鬼方头发湿尽,还是有点儿打卷,垂落下来,水珠滴在东风脸上。东风笑吟吟说道:“没关系,不疼。本来给你带了个饼吃,但我看它凉透了,就自己吃掉了。”
张鬼方说:“没关系。”还是不敢碰,只撑着手臂,若有若无地贴他的肩膀。每碰一下,隔着湿透的衣服,皮肤也感觉到一片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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