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按那幕僚说法,段子光还要两三天时间,才能赶到平原郡。颜真卿道:“要是实在截不住他,我今夜就派几个人,趁洛阳城破的消息还没传开,往北游说各郡守军。说得动最好,说不动就罢了。”
大家都无异议,颜真卿说不得忙活一夜,清晨才回到自己房里。
一推开门,却见子车谒坐在轮椅上,对他笑道:“我东风师弟讲,颜大人写字特别好看。我对此道也很有兴趣,能否请颜大人指教一番?”
颜真卿哪有写字的兴致,但子车谒双手捧了一张纸,硬要递给他,他也不好推拒。
不过他不太乐意,接来一看,纸上都是黑糟糟的小字行楷。看了一二行,更看不进去,信口便说:“子车大侠,莫怪颜某人说话直。这个字练是练过,但写得不好。筋骨无力,间架则太收着。”怕子车谒再闹脾气,找补一句道:“但和寻常书生比,还是写得不错。”
子车谒哂道:“没关系,这是我东风师弟的字,我叫他誊了一遍。”
颜真卿将纸笺还回去,子车谒不接,又说:“真的写得不好么?颜大人不妨再看看。”
那纸笺最末空了一大块,透出几个墨点,好像背后还写了东西。反过来一看,竟然画了一张平原郡地图。以天干作记号,标了甲、乙、丙、丁四个点。他再翻回正面,才发觉这一张纸不是临帖。密密麻麻小字,写的俱是应对段子光的办法。
【作者有话说】
最近收到一些反馈,我都有看。这本写到现在快要一年,大家追连载很累,先说一声谢谢大家
然后我想说的是,我觉得追连载和看完结文的体验不太一样。连载每看一章都要等至少一天,不像完结文可以快速略过某些部分。
有时一个人几万字没有出场,大家已经等他等了好几周。一个不讨喜的角色出场几万字,但大家也已经看了他好几周。最近写的都是偏剧情的东西,所以我也在努力快更。
考虑到全文的完整性,我没办法把这些连载期不那么讨喜的情节都省略掉。但是大家想看的东西也会有的,张老爷不会一直做背景板,子车谒…(不剧透)。
如果追更累了,大家也可以停下来歇歇。但是快完结了要回来看看东风和张老爷啊(挥手帕)这对我很重要QWQ
第128章 翠色本宜霜后见
不出半天,平原郡城西敲锣打鼓,搭起五个大擂台。但凡有人路过问:“这是要做什么?”搭擂台的便回答说:“是颜大人叫搭的,往后五天,全军在这里比武。谁赢得最多,谁就能升官。”
别人问:“能来看么?”搭擂台的便说:“要是不服气,尽可以跳上台攻擂。”
擂台搭毕,城里几个杂耍班子轮番上阵,在城西演绳技、顶盘子,晚些演喷火和吞剑。台上台下一片热腾腾的酒香,烟熏火燎的硫磺味道。
城中百姓提心吊胆了一个多月,忽然有热闹可看,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家雀一样飞遍全城。
静塞军也得了半天空闲,可以回家休整。家人听说要打擂台,更没有不看之理。
翌日比武还没开始,已有一大群人搬来自家板凳,不讲究的干脆席地而坐。更远一点儿,人好像五彩被单,晾遍屋顶。
依子车谒的安排,文泉就应该站在房顶守着。但他起得稍迟,赶到此地时,房顶早被坐满了,挤都挤不上去。
文泉只好就近找棵大树,一跃跳上树梢,找根结实的枝头坐着。冬天叶子掉光,细枝也稀落,倒也不怕挡住视线。
坐了一会,他只觉整棵树树一晃一晃地动,低头一看,原来两个半大少年学他爬树,抱紧树干上,双脚蹬来蹬去,就是爬不上来。
文泉怕将他俩摔坏了,朝下喊道:“别爬了!”
那两个少年哪里肯听,反驳道:“你都爬在树上,凭什么不让我们爬?”说着在树干上踢了一脚。
文泉说:“你们别晃树,我就送你一人一柄剑,怎么样?”
两个少年来看比武,对十八般兵刃自然兴趣盎然,都说:“那我们不爬了。”
文泉站起身,抽出腰间峨眉刺,砍断两根枝条,丢到树下。
那两个少年被他摆了一道,失望至极。但看那枝条又长又直又韧,是地上轻易捡不到的,也都拿起来玩。玩着玩着,一个说:“你是安禄山!”抓着树枝便刺。
另一个不甘示弱,举剑便挡。两人口中“嗤,嗤”有声,学剑气破空声音。乱打到二三十回合,一个说:“嗤!你死了!”把枝头扎在安禄山肚子上。安禄山便“扑通”倒地装死。
而在城东、靠城南角落,有条烟花巷子。战乱时节,这种地方比较凋敝,不过今天也稍热闹些。每间青楼、南风馆,各出一个头牌,分坐交椅之上。捧场客人吃喝都不要钱,且人人可以花一两银子,写一张粉笺,题诗谱曲,丢到台上。众头牌看中写得好的,捡起来弹唱一遍,最后比谁收得粉笺最多。
这些头牌虽比不上永新、念奴、王大娘,有技惊长安之姿,但平时也不是想见便能见得着的。众客即便不认字、不愿出钱,单是干坐席间,也可以吃酒听唱歌,稳赚不赔。是以设的露天席面,不到下午也都坐满了。
施怀站在楼上走廊,一手按剑,一瞬不瞬看着底下。颜真卿和子车谒则坐在屋里。
桌下烧了一个暖盆,四周用木头垫着,方便子车搭脚暖腿。楼底香云粉雾,随风一阵阵飘到楼上,琵琶一阵阵响。颜真卿说:“子车兄弟,容颜某问一句。你是哪里学来这么多花样?”
子车谒笑道:“奇怪么?长安,江南,每次选花魁,还要各家造花船。花船列在江上,每艘船各自弹琵琶,各自唱歌跳舞。”
颜真卿叹了一声,子车谒招呼道:“施怀,给我拿张笺来,颜大人不爱听这些个靡靡之音。”
施怀臭着一张脸,拿了纸笔,往桌上重重一放。子车谒伏案写了好半天,写出一张琵琶谱,递与施怀说:“拿下去罢。”
施怀冷冰冰说道:“拿给谁?”子车谒莞尔道:“谁琵琶弹得最好,你就给谁。”
施怀转身下楼,找见一个手里笺最少的,把子车谒写的谱子递上去。不一会,楼底下歌声一停,传来断断续续、淙淙轮指的声音。
颜真卿说:“这调子挺耳熟,这是什么歌?”
子车谒道:“回颜大人,这是《秦王破阵乐》中间一段。”
当初太宗皇帝大败叛军刘武周,着人填了《破阵乐》,教乐工穿盔戴甲练习。
此曲本来是数百人合奏的大曲,大宴群臣时,鼓如奔雷,琵琶如戈,气势说是震天撼地也不为过。
但楼下只一个人瑟瑟地弹,声音单薄,显得很是孤立无援。颜真卿又叹了一声:“唉。”
子车谒明知故问:“颜大人担忧什么?”
颜真卿说:“担忧段子光,要是他不上当,去了城里别的地方,或者他绕过平原,去别的州郡,这可怎么办?”
子车谒笑道:“颜大人不必担忧。除了城西擂台,城东歌舞,我还叫东风在城中搭了个小摊,专门和人赌博。”
按唐律规定,在京城召人赌博,要被杀头,民间赌博要抓去充军。颜真卿猛地抬起头,皱眉看着子车谒。子车谒好像能看穿他心思,又笑道:“东风领了一个月兵,等同是充军了罢。这是将罪赎功了。”
颜真卿不答,子车谒又说:“这三处地方,一个叫做‘权’,一个叫做‘色’,一个叫做‘财’。不管段子光编出甚么噱头,都不会有比三样东西更吸引人。”
颜真卿说:“是这样。”
子车谒突然冷笑一声,说道:“段子光在别的州郡,谎称说自己要卖西域奇货,简直好笑。谁要看他的西域奇货?想要找人看脑袋,只能来这三个地方。”
颜真卿仍不放心,说道:“要是他见我们做足准备,干脆绕路往北走了呢?”
子车谒道:“颜大人尽可以放心。要是他往北走,我们只消在路上设卡,就能把他拖住。等他赶到别的州郡,颜大人的使者早就到了。河北余军已经归顺,他再拿脑袋吓唬人,也不会有用处。段子光不可能放着平原不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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