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鸴想了一会,说道:“好像是这样。”东风道:“于左于右声名不显,许多人已经忘记这事了。不知还有多少人被他暗害了。”
宫鸴点头道:“不说小门派。大门派遇到这样的事情,许多人也怕丢面子,不会吭声。报天功被偷之事还没有往外说过呢。”
当今世上最大三个门派,少林、泰山、终南。泰山派秘籍已然遭窃,少林和终南又能独善其身么?东风不禁担忧。
但思及上次回山,终南派还是一派和乐气象,大概并没有收到信笺。他心里又稍微安定一些。
走到中午,路程堪堪过半。东风只能和闷葫芦一样的宫鸴说话,无聊得受不了了。他又催马上前,问道:“宫兄弟,你累了没有?”
宫鸴瞧他一眼,不答。东风说:“你若赶车赶得累了,进去歇一会,换张鬼方来罢。”
宫鸴奇道:“你又不是他,你怎么替他做主呢?”
车里的两人听见他们说话,丁白鹇撩开车帘,看了东风一眼,咯咯笑道:“表哥,人家不乐意和你聊天,才找个由头这么说的。”
东风尴尬得要命,宫鸴倒不以为忤,追问:“可你又不是张鬼方,你怎么知道他愿意赶车?”
丁白鹇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在车里说:“你别问啦,请你换下来陪我说话吧!”又说:“东风西雨兄弟,我表哥就是这个样子。和他说话,一点儿弯都不能绕的。”
于是两人换了位置。真正见到面,东风却不知说什么话了。默默走了十多里路,张鬼方忍不住问:“你叫我出来作甚?”
东风不好直说,朝车里一撇嘴,摇摇手指,意思是,你比宫鸴好玩儿。
张鬼方不知想成了什么,面红耳赤,半晌小声说道:“不行,他们在呢,不能亲、亲嘴儿。”
赶了一天路,一行人总算来到华岳派。掌门真人梁无訾是位五十多岁女冠,降阶相迎,垂泪道:“贫道在这里日夜担忧,总算等到泰山派两位小友了。”说着膝盖一软,就要拜倒。
宫鸴抓着她道袍袖子,一把提起来,说:“不必多礼。”
梁无訾抹了眼泪,这才看见后面跟着另两个人。愕然道:“这、这位是终南剑派的……”
东风心情大好,说道:“是啦,我是东风,这位姓张,双名‘鬼方’,见过真人。”
掌门真人将他们迎入议事殿内,只见地上放了许多蒲团。男女弟子分开两边,跪坐蒲团之上,齐诵《中堂赞》《报恩宝诰》。“长生超八难,皆由奉七星。生生身自在,世世保神清。”这是在做晚课。
还有数十套被褥,整整齐齐卷在角落。东风指着被褥问:“大家夜里就睡在这里?”
梁无訾苦笑道:“距那第三张信笺寄过来,已经又过一个月了。要是仍像原来那样,大家各住自己屋里,难免被那贼人趁虚而入。因此我们想了个办法,大家都在议事殿同吃同住,也好有个照应。殿里备了干粮,茅房就在外面几步的地方,不用走远。”
宫鸴微微颔首:“不错。”东风问:“这几日贼人来过么?”
梁无訾沉吟道:“不敢说。我们一直待在这里,没敢出外看过。”她一指殿内一个铁箱,又说:“功法秘籍全都放在这里了。这是老祖留下来的东西,若那贼人一定要强抢,我们拼死也要护住。”
做完晚课,为首的一个女冠上前一礼,说道:“师父,几位贵客,来用膳了。”
梁无訾介绍道:“这是小徒卫于踵。”卫于踵领着众人在桌边坐下,指挥众弟子生火烧水,分发碗筷,一人得了一小碗米糊。其间有个少年小道跟在她身边打下手,梁无訾面上现出一点骄傲,说:“这也是我徒弟,徐于机。于踵天性稳重,但少些变通,学武修道都慢些。于机聪明机灵,凡事学得很快。不知以后谁做掌门更好呢?”
今日已经太晚,大家约好先歇一夜,天亮了再细细商量。饭毕,两个小道童打开柜子,搬出四套铺盖,也整齐放在地上。这是他们今夜床铺了。众人商量好,前半夜宫鸴和丁白鹇值守,后半夜轮到张鬼方与东风。众道人灯也不熄,轮流接水漱口,默默地展开铺盖,一个个躺下。
华岳派门规森严,不单用膳时不许讲话,睡觉也不许聊天。卫于踵拿着一根戒尺,站在众人中间。听见谁声音大了,她就走过去隔着被子一抽。
放在平时,这些叽叽喳喳的弟子勉强能管得住。但今天宫鸴一行人到了,盼到救星,大家精神兴奋,讲起话便没完没了。徐于机劝道:“师姊,让他们聊吧。”
卫于踵罚了几个人,杀鸡儆猴,也不管用。她只得清清嗓子,朗声道:“到三更还讲话的,我当真要罚啦!”
众弟子得了准许,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大殿里一阵嗡嗡的回声。东风脱去外衣,剩里衣里裤,盘腿坐在铺盖上。张鬼方问:“你在发什么呆?”
东风“嘘”一声,说:“你听。”一边指了指旁边两个小道。只听一个说:“泰山派怎还带个吐蕃人来?”
另一个道:“不晓得。吐蕃武功能打得过中原人么。”
第一个说:“指不定呢,你看他长这么高,一拳头可以打死一匹马。”
东风悄声大笑,张鬼方恼道:“我打一匹马干什么。”掀起被子,把东风囫囵盖住,只剩脑袋留在外面。
门窗关紧,人又多,寒风无门可入,因此议事殿里暖洋洋的。被子里更暖。东风趁机在张鬼方手心一挠,张鬼方怒道:“乱动什么!”
东风又说:“嘘,一会别人听见了。”接着背过身,再无动静,看上去像睡着了一样。张鬼方圆睁双眼,手心里始终痒痒的,抓也抓不掉。
熬到后半夜,丁白鹇过来叫醒他俩。两人披上棉衣,拿起兵刃守在殿门口。东风说:“我站上屋顶看看。”抬手一跃,扳着屋檐翻身上去。
四周毕静,屋瓦冰凉。天上垂着一轮明月,平地刷白,万事万物无所遁形。议事殿处在华岳派里侧,眼前是一片宽阔广场,除了新搭的茅房,完全没有地方能够藏身。屋后则通往原来的住所,离得稍远些,要走半里路,还要拐一个弯。不过炊具和寝具一并搬过来了,除了每天结伴打一趟井水,其他时候不需要回去。
张鬼方站在屋檐下,抬起头叫道:“东风。”东风问:“怎么了?”
张鬼方皱眉道:“我心里总有点不安定。”
东风宽慰道:“这么多人守在这里,不会有事的。宫鸴虽然没劲,武功却未必比我差多少。丁白鹇亦非泛泛之辈。”
张鬼方不响,仍旧将眉头皱着。东风笑道:“张老爷也很厉害。”
张鬼方摇摇头,说:“这些我都知道,但就是不定心。”
守了两个时辰,东方泛白,天快要亮了。殿内也好,殿外也好,冷清如冰,没有任何可以生疑的地方。东风说:“看吧,人多的时候他是不敢来的。”
张鬼方也略松了口气。他双脚站得发麻,慢吞吞靠坐在台阶上。
突然身后“嗒”的一响,殿里的门闩被人打开了。两人都是一吓。回过头,却是一个蓬头乱发的小女冠,睡眼朦胧,趿着鞋子走出来。
东风趴在檐上问:“你要干什么去?”
那小道人涨红了脸说:“我要去茅房。”东风哂道:“去吧。”
看她走出几步,想起张鬼方之前疑虑的样子,东风又叫住她,说道:“你等一等!”
那小女冠迷迷糊糊地回过头,停在原地。东风从檐上一跃而下,两个起落,跳到茅房门前。他小心翼翼推开门,朝里看了一眼。
这几日华岳派弟子们无暇打扫,茅房里气味很不好闻。东风捏着鼻子,把房梁和角落全看了一遍。屋里的确没有藏人。他才打开门,放那小女冠进去,自己回到檐上坐着。
过了约莫一盏茶时间,其余弟子也都睡醒了。卫于踵点清人数,发觉少一个人,匆匆跑出来问。东风指指茅房方向,说:“去那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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