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心说:“宫鸴这个人讨厌至极,表妹反而挺有趣的。”摆摆手说:“鞭子我见过。骑马的、我爹打我的,都是鞭子,不摸也罢。”
丁白鹇扑哧一笑,东风说:“我最好奇你们这些江湖大侠,但我爹一味要我念书,不让我练武。”
丁白鹇道:“你爹说得对呀,江湖打打杀杀的,你看。”朝张鬼方一指。东风道:“你们为甚么打架呢?”丁白鹇道:“就是这小子偷了我的请帖!”
原来武林盟主六十大寿将到,在江湖上广发帖子,请大家来长安一聚。丁、宫二人正是为此事来的。东风看向张鬼方,说:“那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自个没有请帖么?为什么要偷人家姑娘的?”
张鬼方冷道:“你是什么人,也敢来管我的闲事?”
东风只当听不出讥刺,仍旧笑嘻嘻说:“我姓奚,单名一个‘宇’字。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闲人,自然爱管闲事。”
宫鸴和张鬼方竟齐齐一愣,异口同声问:“东边西边的西?”
东风道:“奚落的奚,‘祁奚请免叔向’的奚。”
张鬼方不死心,又问:“风雨的雨?”
东风想:“算你还有些良心。”沾沾自喜,答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宇。你怎地只顾着问我,却不答我的问题呢?”
张鬼方哼道:“答了有甚么用?”
东风一笑,说道:“我看你连店都住不起了。别人都说我好心,指不定一高兴,就帮你付了银子呢?”
犹豫再三,张鬼方低头说:“我想去寿宴上找人。”
丁白鹇好奇道:“你要找谁?说不定我认得呢?”
张鬼方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是找谁。”还刀入鞘,又说:“我要打听这把刀的事情。”
丁白鹇也收了鞭子,接过长刀仔细端详。东风瞥了一眼宫鸴,见他仍旧拿着那根判官笔,袖手旁观,没有要管的意思,不禁想:“这人还是这副德行!”
看了半天,丁白鹇摸着刀鞘上的篆字,开口道:“这刀叫做‘十轮伏影’,好像有点儿耳熟,好像又想不起来了。”她转头问宫鸴:“表哥,你记不记得?”
宫鸴道:“不记得。”一个字也不肯多说。丁白鹇将刀还回去,说:“这把宝刀这么锋利,应当挺有名气才对。不如你讲讲,为什么要打听这把刀的事?”
张鬼方叹了口气,坐在屋檐下,低声说:“这是我祖父的刀,我来给他报仇的。”
他不愿意多说,把有人抢劫他家武功、祖父舍命救他的事情大略讲了,比当初讲给阿丑听的简单许多。但丁白鹇多愁善感,仍旧听得动容不已。
讲到最后,张鬼方道:“问来问去,也没有人知道这把刀是怎么回事。我路上听你们聊天,讲到武林盟主有个寿辰,就打算去问问。”
丁白鹇道:“但我俩请帖上写的是‘贤夫妇’,你拿了也进不去呀。你一个人是‘贤夫妇’么?”张鬼方从怀里掏出那张帖子,一看,果真写的是“泰山派宫鸴、丁白鹇贤夫妇”。
他偷了帖子以后一路被追着跑,无暇细看,竟没发现这个关窍。此时不禁长叹一声,把帖子交还给丁白鹇。
丁白鹇安慰道:“盟主寿宴还有一个月呢。你打听打听关系,指不定能要到一张。”
张鬼方泄气不已,说:“我初来长安,店都住不起,去哪里打听关系才好。”
看够张鬼方可怜的样子,东风一拍手,笑道:“住店的事情好说,我别的东西没有,身上倒有几个余钱。帖子的事情也好说。”
他天天在堂屋画画儿,桌上有笔墨纸砚,还有一点儿蜜调的朱砂,用来盖印章的。请帖用的是一张红纸,边角用泥金印了瑞鹤、松枝的图样。东风问掌柜要来一张红纸,调一点儿金粉,用最细的狼毫小笔一点点描,同样画了一只瑞鹤,乍看上去分毫不差。丁白鹇惊叹道:“还有这本事!”
东风道:“武林盟主请这么多人,当天肯定来不及一个个查实。请帖看着像样的,想必都能够进得去。”说话间又画了松枝,蘸朱砂画了盖在上面的印章。张鬼方虽然不说话,但凑得很近,一瞬不瞬地看他画,显然很是期待。
东风有点怕他看出端倪,侧了侧身,问:“你叫什么?”
张鬼方报了姓名,东风便把请帖一式地写好,却不急着给他,说:“但我有个条件。”
张鬼方缩回手,问:“什么条件?”想必路上被汉人的种种“条件”害得惨了。东风笑道:“我不要你钱。但我也想去见识见识武林盟主,到了寿宴那天,你也带我去看,好不好?”
张鬼方连忙点头,东风便又画了一张帖子,这次请的人是“奚宇”。
【作者有话说】
偷袭!
第29章 天涯寒尽减春衣(三)
得了两张帖子,丁白鹇沉吟道:“有请帖就好办多了,但既然是去人家寿宴,总不好空着手去。你既要找人,最好还是进去厅堂看看。送得太少恐怕只能坐在院里。”
张鬼方想了半天,说:“盟主喜欢什么?狐狸皮?熊皮?”东风趁机嘲笑道:“来了长安,谁要那些东西。”
丁白鹇道:“武林人士嘛,最中意的当然是宝刀、宝剑之类的。”
张鬼方瞥了一眼自己的黑刀“十轮伏影”,登时为难道:“这个不行。”
丁白鹇道:“也不一定非要送这个。送些珊瑚珍珠也行。不过我表哥不情愿。”说着偷眼看向宫鸴。
宫鸴道:“这种虚情假意的关系,有什么好送的。”
丁白鹇捂嘴一笑,又说:“我俩倒是送了个讨巧的东西,只说给你听——我俩要送一株大人参。”
东风立刻心领神会。当今盟主有个夫人,从小经脉孱弱,身体也不好,不能练武。送人参恰好给她补身子,一能派上用场,二来不至于太贵,算是一举两得。
丁白鹇从自己马上解下行囊,拿了一个红木拜盒。打开是一层裹严的干蕉叶,往里又有一层棉纸。棉纸也拆开,里面则是一株裹满苔藓的鲜人参。人参一拃长,颇具人形,尤其长了一个圆溜溜的脑袋。丁白鹇小心揭掉一点儿苔藓,露出人参的五官。只见脸上左右各有一条细缝,中间一点儿小凸起,是为鼻子,底下则隐隐凹进去一个圆孔,合起来像个啼哭的婴儿。
虽说人参娃娃算不上大,但把张鬼方囫囵卖了,估计还不够买人参的一只手。
果然张鬼方问:“这样一株多少钱?”丁白鹇道:“我买得赶巧,是折了一半价钱买的,花了二百两。”
这么一算,一株人参足足要四百两,和在鄣县买金狻猊一样贵。张鬼方惊得说不出话来,别的话更憋在心里,不敢多问了。
东风暗暗想:“张老爷,你只值人参的这么一点儿。”开口解围说:“不妨事,我在长安认得几个世伯世叔,找他们要几样像话的礼物,拿去一送就好。”
丁白鹇看他住在最破的客栈里,放心不下,说:“我也认得几个热心肠的前辈,给你们引见引见,如何?”
话音未落,宫鸴却说:“人家不需要,我们也有事要做。”
丁白鹇只得讪讪地说:“你们千万莫怪,我表哥长的这张笨嘴,老说这种话。有帮得上忙的,尽管来找我两个。”
但话已至此,张鬼方也不好真叫她帮忙。东风在他肩上拍拍,安抚道:“还有一个月呢。住店吃饭的事情都没有着落,担心这个作甚。”张鬼方哑然。
送走丁、宫二人,东风给他要了一大碗最便宜的阳春面,让他坐在大堂里吃。
面汤冲开指甲盖大小的一块儿猪油,上面撒一点儿葱花,撒一点儿盐,没有多的菜了。这就是张鬼方来长安吃的第一顿热饭。
东风坐在桌对面,撑着头看他,说:“张兄弟,你从吐蕃跑过来,在这边习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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