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脑海里灵光一现,说:“我知道了,有个地方。”才一松手,张鬼方就发狂一样往屋里跑。进门槛时脚下一绊,重重摔在地上。东风吓了一跳,叫道:“张老爷!”
张鬼方一点儿痛都感觉不到,把屋里箱子柜子砸了个干净,又说:“什么都没有!”
东风走去旁边耳室,这里是暗道的入口。当初张鬼方没和他一起上来,因此不知道这个地方。
打开地上的大箱,他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叫道:“张老爷,快来。”
张鬼方冲进来,见到箱里有一道暗门,急吼吼就要往里跳。东风死死拉住他,说:“你看,这是掉在旁边的。”
东风递过来一张纸笺,笺上赫然写的是:“某素闻贵庄《三忘刀法》乃天下第一之刀法,若有幸能借阅几日,愿以财帛交换。某顿首。”
和写给华岳派的纸笺只差几个字,又是那个“何有终”!
从小到大,从他娘、他阿波拉惨死以后,张鬼方心里只有报仇这一件事情。练他不喜欢的武功,远离故乡,劫官银,都是为了报仇。甚至断指之痛他也不在乎,因为他将要报仇了。
然而就在拨云见日的时候,这个不知哪里来的何有终,忽然把柳栾满门屠个干净。张鬼方当真快要疯掉了。
东风在他耳边轻轻叫:“张老爷,张老爷!”一面使劲推他肩膀。
他勉强抬起头。东风拉开暗门,说:“这个暗道其他人都不晓得,只有柳栾知道。他或许是从这里跑了。”
张鬼方强打精神,说:“对。”提起长刀,钻入暗道之中。东风说道:“你等等。”去拿了一盏油灯,举在手上。
等东风也下到密道里,张鬼方已只身走远,身影消失在暗中,看不见了。东风急得叫:“张鬼方!”
张鬼方不答。这一截暗道又黑又窄,要是恰好撞见柳栾,被他砍上一刀,真是躲也没处可躲。东风往前走了十丈,还没有找见张鬼方。感到背上一滴冷汗,顺着脊梁,冰凉凉滑下来了。他站在原地,颤声又叫:“萨日,萨日!”
油灯只能照清脚边的路。过了一会,这片亮光一暗,张鬼方当真走回来了。东风将他紧紧抓着不放,说:“要是碰到柳栾怎么办?”
张鬼方冷道:“那我就和他你死我活。”东风知道这是真的,不是气话了,更不敢松手。
拉拉扯扯走了半天,地势稍宽,张鬼方的脉搏跳得也不那样快了。东风才说:“不能够你死我活,只能你好好地回来。”
话音刚落。余光里有道影子一闪,疾如风雷。张鬼方喝道:“谁!”就要往前追。
见他连自己的话也听不进,东风心中气苦,说:“别去。”从怀中掏了一粒铜板,朝那影子弹出。那影子一声没出,在暗里挣了挣,不动弹了。
两人慢慢走过去,举灯一照,原来是一条躲着冬眠的土蝮蛇。张鬼方叹道:“没事,是蛇而已。”
东风不响,打定主意要秋后算账了。再往前走,面前是一道岔路,一条阶梯向旁边拐去,就是当年关柳銎的地方。东风停下来,也不讲话,意思是:“往哪边走?”
张鬼方站定,细细听了一阵。
说静不静,此地其实有许多种声音。第一是他自己的心在狂跳,“咚咚”两声,紧接着耳朵里“哧”一声,流过一股热血。
第二是东风的呼吸声音,平时悠长安宁,现在有点急促,要么是紧张,要么是生气了。
第三是从密室那边传来的,“呜呜”的阴风声响,像极陇右夜里的声响。上次他们凿开石壁,留了一道大口子在墙上。冷风吹入山洞,从那道口子灌进密室,就是这个声音。
而在阴风底下,另有一种“呼呼”响动,像一个人在喘气。蛇是不会有这样声响的。
东风也听见了,横剑护在两人身前,另一手举着油灯,一步一停地走下台阶。走到底了,他一脚踢开密室铁门。只见地上蜷着一个瘦巴巴老头,细细照了半天,才看出他身体还在微微起伏。胸口插着一把黑色短刀,正是和“十轮伏影”相配的那一把。
张鬼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那老头翻过身来。是柳栾!柳栾剩得半口气在,神志不清。听见有人的声音,他便喃喃说:“救救我,求你了。”
张鬼方怒极反笑,把柳栾肩膀踩在脚底,咧开嘴说:“救你?柳栾,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
柳栾已经出气多,进气少,迷迷糊糊睁开一边眼睛,很快又闭了起来。他肯定看不清东西。见了张鬼方,他也只说:“少侠,求你了,求你了,救救我。”
张鬼方不答,脚下越来越用劲,把柳栾肩头踩得咯吱作响。不知为什么,见到仇人凄惨可怜的样子,他心底一丝快意也无,反而空落落的,反复只想:“阿波拉,我报仇了!我要报仇了!”
柳栾吃痛,连连地咳嗽,咳出的血沫子溅到张鬼方靴上。张鬼方冷笑一声,在柳栾衣服上擦碾干净。
可惜柳栾仍未认出他来,还在哀求说:“少侠,只要你救我,我给你银子,武功,你想要甚么都好。”
要不是柳栾设计抢来拂柳山庄,甘心做个普通族弟,这场祸事未必会栽到他头上。
且他不会真正的《三忘刀法》,碰到何有终,甚至不能弃秘籍而保命。桩桩件件事情,仿佛冥冥中有天定,不知这算不算果报?
张鬼方开口欲说:“我要你的命!”东风站在旁边,心念电转,忽然把他拦住了,抢道:“是谁害的你?”
柳栾喘道:“谁、谁?我不认得。”东风问:“长什么样子?有没有蒙面、易容?”
柳栾说:“他没有蒙面,他模样……”
说到此地,他停下来咳嗽。东风心急如焚,催促道:“他什么模样?”
柳栾吐出一口浓血,眼神霎时之间清明了,也不咳嗽了,盯在张鬼方脸上不放。张鬼方脚下使劲,恨道:“说啊,柳栾!”
柳栾冷冷一笑,齿缝之间红红黄黄,全是血沫。只听“咔嚓”一声,他肩膀被张鬼方踩断了。但他好像不会痛一样,表情丝毫未变,笑道:“张芝,我早打听到了,你们住在肖家村,是吧。”
张鬼方心下一紧,一声不响。柳栾说:“我收拾不了你们,但我告诉他,这套刀法普天之下只有你和柳銎会。”
刚才他说一句要喘许久,现在却口齿伶俐,流畅清楚。张鬼方恨声狂叫,把他胸中短刀抽出来,高高举起,就要再捅回去。
刀未落下,柳栾从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浸透靴子。一辈子经营心计、大奸大恶、背信弃义的柳栾,彻彻底底断气了。
【作者有话说】
无人在意的角落,某女巫的第一个预言悄悄应验
最近好冷清(打滚)
第59章 为我吹行云使西来(八)
一刀插下,正中柳栾的心口。但是柳栾已经不会呼痛,更不会动弹。张鬼方将他一把提起来,又狠狠掼在地上,凶相毕露。舂年糕似的怒掼几次,柳栾四肢全断了,软绵绵瘫在地上,角度奇怪至极,脸上的笑容却像铁铸的一样,依旧一动不动。
东风站在旁边,看见此情此景,议事殿中的诵经声又发出芽,在他耳朵里回荡不休。他摇摇头,把这声音赶出脑海。
发泄过一通,张鬼方精疲力尽,拄着刀歇息。东风将油灯举起,转身出了密室,说道:“走吧。”
张鬼方抬起头,灰眼睛一片迷茫,问:“走去哪?”
东风哼了一声,径直往前走。张鬼方略略犹豫,还是丢下柳栾,也从密室里出来了。两人一路无话,直到快走到山脚,东风才嘲笑道:“我以为,你要和柳栾待一辈子呢。”
张鬼方委屈不已,说道:“我恨死他了,但我还是出来了。去哪里这么着急?”东风冷道:“你没听见他讲末!三忘刀法在你手上,何有终已经知道啦!”
被他一激,张鬼方立马想:“柳栾死了,我死了也就死了。”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