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是他一停下来,顿觉背后冷浸浸的,汗水早把衣服打湿透了。宫鸴一滴汗都不出,他自己大汗淋漓,岂不是又输了么?所以一定要吹干了才肯下来。
张鬼方虽想不明白其中关窍,但看见他笑了,觉得不是坏事,于是跟着一笑。东风问:“你又笑什么?”
张鬼方看着屋顶,看见东风顾影翩翩,半身披了一件斜阳金衣,越看越喜欢,说:“我笑你——你像老鼠偷油,上去就下不来了。”
东风一哂,看张鬼方,一身干活的粗布衣服,衣摆还有一点儿赭色,是洗碗碟沾上的卤汁。但他同样越看越喜欢。看了好半天,衣服干透了,东风才轻飘飘跳下来。
是夜,张鬼方忽然大发善心,找了一床棉被,拿给施怀睡在床下。东风说:“今夜你跑不跑?”
施怀不答,东风说:“跑了就跑了。这么多天,你师哥也不来找你,怪可怜的。”于是没有绑他,亦没有点穴,放施怀自个在地上睡着。
施怀辩解道:“师哥不好下山,你又不是不知道。”
东风笑道:“其他人也不来找你。”
施怀说:“他们又不知道我在哪。”东风说:“子车谒知道呀。”
施怀自己也觉得不对,改口说道:“可能过年忙罢。”
东风脱掉鞋袜,钻到床帘里,说:“不管你,反正你要走就走。我困得要命,要睡觉了。”说完还打个呵欠。
张鬼方一早躺在床上,躺得直挺挺的,也不说话。躺得浑身都僵了,身旁还是冷冰冰的。
他睁开一只眼睛,飞快一瞥。东风说是要睡了,其实盘膝坐在床尾,五心朝天,眼观鼻鼻观心,居然在打坐。要是真气游走一半,被别人吵醒,动辄就要走火入魔。张鬼方只好闷声睡回去。
过了小半个时辰,他估算着东风应该练完了。再睁眼看去,东风姿势都未变过,比平常刻苦得多。
默默看了半晌,东风长长吐出一口气,大约是练完了。张鬼方出声问:“这么晚了,还要打坐?”
东风立马看向床帐外面。施怀或许睡着了,浑身裹着被子,脑袋抵在角落里,离他们两个远远的。但东风不放心,提高声音,故意说:“我哪里打坐了,你看错了罢。”
张鬼方会意,不再说这件事,转而说道:“快睡罢。”
东风“嗯”地应了一声。张鬼方直直躺着,过了一会儿,忍不住说:“我睡着了!”
东风道:“你困了,你就睡呀。”张鬼方道:“你听的不对,我是讲,我睡着了,我已经睡着了。”
东风含笑道:“莫名其妙。”解散长发,掀起被子一角。躺进来时虽然无声无息,热度却是实实在在的。
一根手指不知怎么回事,静悄悄点在张鬼方手臂上。说是软的么,上面长了一层服帖的茧。但说是硬的么,它又像羽毛一样轻巧,抚得张鬼方又酥又麻,又急又躁,恨不得把这根作怪的指头抓下来。
可惜张鬼方在装睡,只能不动声色挪了挪,离那根手指远一点。结果它如影随形地缠上来,若即若离,毫无章法,点的都是穴位之外的地方,一点一圈涟漪。手臂的痒一下子痒进心里去了。张鬼方难耐得不行,重申道:“我睡着了。”
东风说:“真的么?”张鬼方不答,摆出昨夜的姿势。东风的气息慢慢贴近,自上而下,贴到他耳朵旁边,说:“睡着了就不闹你了。”接着将棉被裹紧,背过身去,再也不说话。
第73章 为我吹行云使西来(二十)
上一次两个人同榻而眠,是张鬼方把柳銎的窗子撞破了,逼不得已睡在一起。那时心结才解,和喜欢的人躺在一张床上,纵使中间隔一层被子、两层衣服,除了挨挨挤挤之外没有别的好处,张鬼方仍旧满心快活,觉得已经是今生再美不过的一夜。
但是今天,今天不一样了。东风这根手指一点即通。就像混沌被凿开七窍一样,张鬼方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东风不肯亲他,他就浑身烧得慌,好像一尾鱼,被煎得吱吱作响。
但热只是次等难受的事情,最难受是有种异样感觉,说不清是麻还是痒,是胀还是空,在下腹徘徊不去。
他把棉被掀开,又撩起一角床帐。仍然觉得不舒服。照床头一摸,摸见一本小书。拿将起来,书页差点被他手指热得起火。张鬼方把书对准墙角,砸过去,整好砸在施怀头上。施怀压着火道:“做什么!”
张鬼方指指门口,指使道:“去打开。”
施怀虽然生气,但是寄人篱下,身不由己,不得不照做。
冷风倒灌进来,张鬼方身上燥热稍解,总算好受一些。他静静躺了一会,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到得半夜,张鬼方忽然惊醒。他自己也记不得做了个什么梦,只觉得身下一片冰凉,又滑又湿。那物事还未全然软下去,半支在腿间。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登时又羞又恼。接着感到半个身子冷,半个身子却暖洋洋的。转头一看,他袖子卷到肩膀,东风双手双脚抱着他手臂,胸膛也紧紧贴着。手臂本是迟钝的地方,此时却感受到东风的心跳,隔一层洗旧的、柔若无物的棉布里衣,一下一下。张鬼方耳朵里“轰”的一声,赶紧坐起来。
东风醒了一半,黏黏糊糊说:“不要乱动。”
张鬼方冷笑一声,把手臂猛抽出来。定定看了一会儿,东风没有要睁眼的意思。他放轻动作,从床底的箱子里摸出一条干净裤子,小心翼翼换上了。东风冷不丁在他身后问:“你干嘛换裤子?”
张鬼方浑身一僵,头都要炸了,说:“我喝水弄湿了。”
东风说:“哦。”闭上眼睛。张鬼方把换下来的旧裤子卷成一团,跳下床。床架“嘎吱”响了一声,东风又说:“你要去哪里?”
张鬼方闷闷说:“洗衣服。”东风说:“茶水而已,不洗就不洗了。”
张鬼方胡乱道:“不洗就发霉了。”其实这么冷的天。茶水又是清澈的东西,放一个月都不会发霉。但张鬼方一脑袋浆糊,只顾着找借口,根本想不到这些细枝末节。
东风也不深究,应道:“哦。”张鬼方正要转身出去,东风慢吞吞地又说:“其实我睡觉,最讨厌被别人打扰了。谁半途把我吵醒,以后我再也不要理他。”
张鬼方脚步一顿,东风招招手道:“过来。”他把换下来的裤子藏到身后,背着手,磨磨蹭蹭走到床头。东风仍懒得睁眼,把他拉下来一亲,摆摆手说:“去吧。”
这是他央求一夜的吻!张鬼方摇摇晃晃,飘到门口。从墙角走过时,听见施怀骂了一句:“有病。”但是张鬼方毫不在意。
裤子洗好晾好,孤零零挂在晾衣架上,实在太扎眼了。张鬼方有使不完的力气,干脆把外衣外裤、箱底翻出来的夏天薄被,通通拿出来洗干净。院里两根晾衣架挂得满满当当,双手也冻得火辣辣的。天居然还没亮,他又做贼似的溜回房内。
他一时不敢坐回床上,怕又把东风吵醒了。隔着一层床帐,看不清东风的睡颜。但刚刚他醒来时看过一眼,再也忘不掉了。
丁白鹇和宫鸴另有事情要做,过完年便辞别了。柳銎浑身轻松,说:“人多热闹当然好,但还是人少,清净的时候最舒服。”
张鬼方好奇道:“以前拂柳山庄岂不是更热闹么?”
柳銎说:“就是热闹太多了,才觉得清净好。是吧。你的房间也算空出来了。”
张鬼方差点忘了这件事,百般不情愿,但又没办法明说,只好把自己铺盖搬回房中。
结果一到夜里,大家各回各房,张鬼方捱了不到一炷香时间,又偷偷摸摸溜回东风床上。
施怀简直大翻白眼,说:“那间房既然空着,让给我睡不好么。”
东风一点儿都不惊奇,拉开床帐,好叫张鬼方上来。说:“你是俘虏,又不是客,凭什么答应你?”
张鬼方其实也不情愿。两人只剩一床棉被,一盖起来,手贴着手,腿贴着腿。东风还总爱抓他的手,拉在怀里玩。和东风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一个施怀夜夜杵在旁边,算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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