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转身欲走,宫鸴忽然拉住他,说:“你是东风。”
东风装傻道:“什么东风西风的,我不晓得。”宫鸴抓着他手腕,一字一句又说:“你就是‘一点梅心’东风。”
丁白鹇惊呼一声,赶紧捂住嘴。东风知道再装也无用,但他却不知宫鸴是何想法、是敌是友,只是不响。
宫鸴放开他手腕,说道:“之前都传你叛门逃走,去了陇右。那天见你名字叫甚么奚宇,又和一个吐蕃人混在一起,我就猜想会不会是你。不过我是刚刚才确定。”
东风沉下脸:“我没有叛门。”
宫鸴竟然笑了笑,说:“我想也是,杀你师弟,对你有什么好处?”东风自嘲道:“我师弟封情,进境一日千里,杀他就无人抢我风头了。”宫鸴不答。
东风靠在栏杆上,苦笑道:“我此番回来,除了帮那个吐蕃朋友的忙之外没什么想做的。以前对你多有得罪,我也不好奢求。但若你们俩能看在奚宇情面上,姑且不把这事告诉我师哥,那我再感谢不过了。”
宫鸴道:“你是东风,不是什么奚宇。”顿了顿又说:“封情不在了,你走了,这两年中原没什么意思。我很高兴你能回来。”他虽然讲“很高兴”,其实神情仍是冷冷的,一点没变。
池里荷花含苞待放,一个一个尖尖立着,形状像冬笋。东风看着池面,笑叹道:“江湖上总有新人物,再好的人,一段时间不提也就忘了。何况我不是好人,我是坏人。”
宫鸴说:“你去找一把剑来,我们打一场。”
东风转过头,见他已经拿了铁笔,卷起袖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失笑道:“我不和你打。”宫鸴问:“为什么?”
东风道:“这两年一点功夫没练,退步了,打不过。我走了。”
走出几步,他右边手腕忽然觉得痒,忍不住一转,做了个挽剑花的动作。顺势一转身,宫鸴和丁白鹇还站在原地看他。东风左手掐个剑诀,食指朝前一点,正是终南剑派杀着的第一式,遥遥指在宫鸴眉心。指完了,他又觉得自己有点儿滑稽,于是一笑说:“我走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金羁有个私信推文!(鼓掌)
最近长佩凉凉的,本来应该适当焦虑一下,但是我评论很多加上上本见过大风大浪所以意外不焦虑呢!
祝大家六一快乐!考试顺利!没试考的生活愉快!
第33章 天涯寒尽减春衣(七)
真正出得山庄,张鬼方竟然在边上等他,而不是自己一个人回客栈去了。东风心里一舒,小跑上前,也不说话,两个人并肩走在路上。
直到快回到客栈,张鬼方总算说:“长安人真是有钱。”
东风问:“何出此言?”张鬼方说:“和他们随手送的礼物一比,我在鄣县那些银子都不算什么。”
东风装傻道:“什么意思?”
张鬼方横他一眼,说:“我在鄣县抢了三千两官银。”
东风期期艾艾道:“这、这……”张鬼方说:“可惜出了岔子,最后没拿到手。”东风佯惊,两眼睁得大大的:“想不到你做这种事情。”
张鬼方一龇牙,说:“奚兄弟,怕不怕?”奚字咬得特别重,像用门牙把他一截两段似的。东风真觉得自己已经被看穿了。
但吓过这一句,张鬼方却和他讲起鄣县风物,讲县尉、青狼帮,讲逛集市,活像不知道他在鄣县住过。
东风又忍不住想,他装这个奚宇装得敷衍至斯,就连宫鸴这样萍水相逢的朋友都看得出来,张鬼方看不出来,真不像话。
如是回到客栈,张鬼方消沉几天,伤养好了,又开始日复一日练武功。客栈里客人来来往往,其中不乏劲装打扮的江湖人士。每遇到年长的,张鬼方就和他打听祖父的名字。
一来二去,东风都会背了。张鬼方祖父姓张名稷,是完全的汉人,刀法天下无双,右手手心有一颗痣。
问的人多了,的确也问出几个张稷事迹,然而别的地方都对不上号,想来只是同名同姓而已。
某天张鬼方想,会不会这里的人见识短浅,这才没听过张稷大名?于是转而问:“你们听没听说过一个人,叫做东风?”
只听那人答道:“听过呀!顶顶厉害一个人,而且,啧……”说到而且的时候抬手在脸上一抹。又说:“没想到会做出那种事。”
张鬼方说:“哪种事情?”那人讶道:“你没听说过么?他师弟也很厉害,好像差点儿要超过他。东风一嫉妒,把他师弟悄悄杀了。”
张鬼方拖长声音说:“原来如此。”那人煞有介事道:“好几年没见他消息,估计已经被终南派捉回去处死了。”张鬼方又说:“原来如此。”
东风在旁边坐立难安,好容易那人走了,他便说:“张兄弟,这么问下去不是办法。说不准你祖父改过名呢?”张鬼方觉得有理,隔日夜里悄悄潜进拂柳山庄。
担心张鬼方受人摆弄,东风也一定要跟来。拂柳山庄依山而建,粗看之下,楼阁亭台四五十座,大多数不点灯,但还是依稀可见鼎盛时期的风貌。
眼下正值亥时,最大一间主屋却灯火通明。两人绕过诸多家丁,猫着腰走到窗下,点破窗纸一看,堂屋桌椅一概清空了,柳銎插手站在一边,一男一女则在屋子中央比武,呼呼掌风刮得烛火摇晃不止,打得算是有来有回。但看久一点,还是那男子功力更胜一筹。
这两人都是寿宴时见过的,料想是柳家这一代的菁英子弟。交手数十回合,少女跳出战圈,笑道:“是我输了。”
那男子正是寿宴说过话的青年,柳銎的孙子。见那少女拱手认输,他便也还礼说:“承让。”两人一齐望向柳銎。
沉吟半晌,柳銎对那青年叹息道:“御儿,庄里这一代弟子,没有一个能打赢你了。”
柳御道:“爷爷过誉了。”不由自主挺直腰板。
柳銎却面色一变,板起脸说:“但比当初你爹、比当初的我,都还差得远呢。”
眼见气氛僵持,那少女说:“师哥已经很厉害啦,师祖不要这么讲。”柳銎冷笑道:“你更是差得厉害,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一想到将来柳家要靠你们几个,我睡都睡不着。”
那少女眼睛一红,当场就要哭出来。柳銎突然喝道:“窗外有人!”
东风与张鬼方双双一惊。张鬼方想也不想,说:“奚兄弟,你不会武功,不要动。”搂着他胁下跳上屋顶。只听屋里柳御说:“爷爷,你总这么说,其实这里没有人。”
柳銎道:“我听见了就是有。”柳御只得打发那少女去看。在屋外转了一圈,那少女赌气说:“就是没人,师祖,你成天疑神疑鬼的,是得疑心病了。”
柳銎这才松了口气,让那少女自己回去歇息,却要柳御留下来。张鬼方揭了一片瓦往下看,奇道:“他要做什么?”
柳銎说:“我虽不是你亲祖父,但绝没有害你之心。”
张鬼方皱眉道:“不是亲祖父?”东风反应过来,说道:“盟主夫人讲过。柳銎妻儿当年就死了,或许是后来过继的。”
又听底下柳銎说:“最近对你们是严苛些,你可知道为什么?”
柳御说:“不知道。”听声音像还在恼火。
柳銎更加失望,拐进内室,出来时拿了一柄短刀,说:“寿宴上遇到那个吐蕃人,你想说他的长刀像这一把,是吧?”他把短刀缓缓抽出来,刀身漆黑无光,护手处也有一个铜吞口,果然像极十轮伏影。
柳御点了点头,柳銎说:“其实就是一样的。当初柳家得了一块陨铁,打的一把长刀就叫‘十轮伏影’,剩下边角料才打了这把短刀。只不过我识人不清,错把那个白眼狼当好朋友。刀谱和十轮伏影被他一气抢走了。”
张鬼方惊疑不定,东风宽慰道:“他说的不一定就是你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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