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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四十九剑(44)

作者:弄清风 时间:2017-12-16 14:51:41 标签:强强 爽文 打脸 仙侠修真

  他像是一片云,来此天姥山青崖上的一片闲云。
  当年孟七七第一次遇见沈青崖时,他们在桥头擦肩而过,孟七七瞧着他的侧脸,心想:哪儿来一个谪仙般的公子,这人肯定是喝仙山的露水长大的。
  结果沈青崖转过头来,嘴巴一鼓一鼓的,都是豆腐花。
  沈青崖买豆腐去了。
  他比孟七七幸运,当年卖豆腐花的老头,还在原来的位置。
  孟七七忽然有些不甘心,转身又步入雨幕,想找到当年的那个味道。陈伯衍快步跟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在这漫漫烟雨城中,认真地寻找着。
  只是天不遂人愿,两人找了许久,还是没有找到。
  孟七七余光瞥了眼神色平静的陈伯衍,以及他刻意往这边倾斜的伞、已经被雨水打湿一半的衣服,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金贵的大师侄 ,可不能饿着啊。
  孟七七接过沈青崖带回来的豆腐花吃了,像当年一样。
  谪仙一般的少年温和又善良,见孟七七盯着他,便分了他半碗。同龄的少年总是更容易亲近些,他见孟七七一个人,顿了顿,就跟了过去。
  他说他叫沈子鹿,第一次出门游历。孟七七很佩服他,出门不过月余,他却已经散光了所有的盘缠,真是天下第一号大善人。
  于是孟七七把毕生钻研来的使坏招数全部传授给了沈大善人,沈大善人很苦恼,至今仍未出师。
  三人站在一家关着的店铺前,收了伞,端着碗吃着豆腐花,等雨停。雨停了,好去还碗。沈青崖说那老头已经收摊了,待会儿得还到他家中去。
  “为什么不干脆多给点银子,把碗买下得了。”孟七七道。
  “我们要三个碗做什么?”沈青崖问。
  孟七七没说话,盯着缺了口的陶碗出神。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道:“你说我们三个拿个碗站这儿,像不像三个叫花子?”
  沈青崖看看身姿挺拔的陈伯衍,再看看碗,忍俊不禁。
  “你别笑啊,你忘了那时候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事儿了?”孟七七笑问。
  沈青崖怎么会忘,那会儿三人已经离开了清平郡,陈伯衍的身体也逐渐好转了。只是他散光了盘缠,孟七七又是个穷光蛋,陈伯衍身上倒是找出点钱来,可除了孟七七,他与陈伯衍都不是会省钱的主。
  俗世的钱对于陈家的军士、天姥山的隐士而言,真的只是身外之物。
  孟七七被逼急了,拉着他们街头卖艺,赚盘缠。
  于是堂堂天姥山的大弟子、陈家的少主,在无名小城的街头,耍着仙门中数一数二、为万人追捧的剑招挣钱。
  孟七七笑眯眯地拿着个破陶碗收钱,多赚一文钱,他都能开心半天。
  那时的开心多纯粹啊,无人在乎他们来自何方、姓甚名谁,也无人约束他们的去向,他们只是三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少年,一起走过无忧岁月,滚滚红尘。
  或是回忆起了同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画面,孟七七与沈青崖相视而笑,那笑声飘进风中,和着滴滴答答的雨声,竟让陈伯衍眸中暗沉的天色,亮了几分。
  他怔怔地看着孟七七的侧脸,感觉到那和乐的气氛毫无芥蒂地将他包裹在内,心中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暖意。他端着破陶碗的手不禁用力,心中生出一股冲动,想要……做点什么。
  恰在此时,张家的下人寻过来了,急切地请三人回府。                       
作者有话要说:  少年总是美好的。
   
    ☆、转眼空

  陆云亭忽然来了清平郡, 拜访张家。张庸请孟七七速速回府, 正是因为贵客临门。他领着陆云亭在厅中坐下,道:“陆前辈稍候, 孤山剑阁的孟前辈也在府上做客, 很快就回来了。”
  陆云亭听到孟秀的名头, 注意力一下子转移到了他身上,便按捺下来等着。
  张庸见状, 不由暗自松了口气。
  不一会儿, 孟七七回来了,步履轻松地踏着雨后被冲刷得干净光滑的青石板走进来, 笑道:“什么风把陆兄给吹来了?”
  “我还没问你, 你怎么在这儿?”陆云亭向来直接, 他至今搞不清楚金满和孟七七之间是否有什么猫腻,于是看孟七七的眼神中总带着几分审视。
  孟七七不甚在意,道:“我啊,叩仙大会结束了, 我带我家大师侄出来散散心。”
  陆云亭又看到后面跟着的沈青崖, 略显诧异。沈青崖温和地与他见礼:“见过陆前辈。”
  “你们何时……”
  “子鹿是我朋友, 我与他一同出游,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孟七七说着,在陆云亭对面坐下。陈伯衍便站在他身侧,接过张庸亲自端来的茶水,给孟七七倒了杯茶。
  陆云亭便就此打住,记起正事来, 忙问了句:“张贤侄,令尊还未归家吗?”
  “家父确有要事,还请陆前辈再稍待片刻。”张庸面露难色,余光下意识地瞟向孟七七。
  孟七七便道:“陆兄你着什么急啊,这张家的茶是早春刚摘的,味道妙得很,你不尝尝?”
  喝茶?可陆云亭已经喝了整整两杯茶了,他象征性地又抿了一口,又听孟七七问:“陆兄还没告诉我,你来这儿做什么?”
  陆云亭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孟七七,说他与金满一般奸诈又狂妄,可他偏偏有时候又表现得坦荡磊落,让陆云亭实在看不透。只是陆云亭不是会玩弄心计之人,既然孟七七问了,他便也坦荡地答了:“我来讨一朵花。”
  “花?”孟七七眼珠子一转:“木棉花?”
  “没错。我想要一朵三百年的木棉花。”陆云亭道。
  张庸一喜,道:“我家后院有很多已过百年的木棉,三百年、四百年的都有,若陆前辈想要,现在就可以去摘。”
  陆云亭却摇头:“我想要的不是三百年的花树上新开的花,而是要一朵三百年花开不败的木棉。”
  “这……”张庸愣住了,顿了顿他委婉地解释道:“前辈,我自幼长在清平郡,从没听说过哪棵树上有开了三百年不败的花。”
  陆云亭也心知自己有些强人所难,可是他已经找遍了整个清平郡,张家是他最后的希望了。思及此,他语气变得郑重起来,道:“张贤侄,万事无绝对,陆某无论如何都想找到这朵花,所以还请让我见张族长一面,或许他会有线索。”
  话已至此,张庸不好再推脱,可是心里却对此事不抱什么希望。一位臻至大成的修士,寿数也不过三百余年,什么花能活得比人还久?
  孟七七好奇地问:“陆兄要这么一朵花做什么?”
  陆云亭摇头:“不是我要,是我与金满打了个赌。若我能为他找来三样东西,他便认输。”
  “哦?哪三样?”孟七七再问。
  陆云亭却又不说了,他看出来孟七七想套他话呢。
  孟七七摊手,抬眼看着陈伯衍,无奈道:“看来陆兄是不需要我帮忙了,大师侄。不如今晚我们就离开吧,小师叔带你去神京游历一番。”
  “一切听小师叔的。”陈伯衍道。
  陆云亭蹙眉,看起来这孟七七好似知道什么。可他是犟脾气,话已出口,让他向孟七七服软说好话,那还不如杀了他。
  孟七七笑笑,站起身来优哉游哉地回房去。
  张庸又安抚了陆云亭一句,急急忙忙追上去:“孟前辈稍等!”
  孟七七转过头去,问:“怎么了?”
  张庸压低了声音道:“我家太爷病发,父亲走不开,陆前辈却在这时到访,这……”
  孟七七就知道张庸急急忙忙把自己叫回来,绝不仅仅是因为府上来的这位贵客。张老太爷病发,恐怕凶多吉少,张庸这是怕陆云亭瞧出什么来,于是便用孟七七来分散陆云亭的注意力。
  但孟七七却有些好奇,问:“你们为何不把老太爷的情况如实相告?陆云亭刚正不阿,纵然知晓了实情,也不会做任何不利于你张家的事情。”
  孟七七从未想过自己的名声竟比陆云亭还好,为何对自己坦诚相告的事情,却要对陆云亭隐瞒呢?
  张庸迟疑道:“前辈您一定知道顾叔同顾前辈与苍庭圣君之事吧?这几日整个仙门中传得沸沸扬扬,顾前辈本人却不知去向,有人说……说他已归顺苍庭,入了魔道。陆前辈离开金陵时曾为顾前辈说话,险些与人打起来。”
  孟七七挑眉:“顾叔同是顾叔同,陆云亭是陆云亭,纵然他们齐名,也不可混为一谈。”
  “前辈教训的是。”张庸道。
  孟七七观他神色,便知他只是表面顺从。孟七七从不觉得自己三言两语就能改变别人心中所想,只是有些话仍然不吐不快。他停下来,问:“顾叔同除了是圣君的亲爹,他还做什么坏事了?”
  张庸:“这……”
  “知道顾叔同当年为何落到妻离子散的下场吗?你们如今对他的诘问、责难,就是最真实的答案。”
  孟七七目光灼灼,看张庸面露尴尬,脸色泛红,忍不住摇了摇头。他的目光扫过院中还在挽留着雨水的花,弹指一挥,所有的雨水都震落在地,似从未来过一般。
  “你看,世人的赞誉,你们给他的盛名,都不过是一场雨,真是——转眼成空。”
  说罢,孟七七转身离去,潇洒利落。
  张庸被他说的脸颊发烫,只得停在原地,遥遥拱了拱手。
  回到房内,陈伯衍关上门,转身看向孟七七,道:“小师叔生气了?”
  孟七七正背对着他宽衣解带,举止自然地从须弥戒中拿出一身不常穿的淡色衣裳换上,一边整理着衣袖,一边道:“我为陆云亭生什么气?”
  陈伯衍不由靠近几步,目光幽暗:“小师叔要出门?”
  孟七七转过身来拍了拍他胸膛,道:“我与子鹿去看看张老太爷,大师侄在这儿给我守门,可好?”
  陈伯衍抬手去抓那只在他胸前作乱的爪子,可孟七七收得极快,把手背在身后,一边往门口退,一边勾着嘴角冲他眨了眨眼,道:“大师侄要乖乖等我回来,可不准乱跑哦。”
  语毕,孟七七的身影倏然消失在门口。门开了,微凉的风吹进来,吹起陈伯衍鬓边的头发。
  风里,有春意的缱绻。
  须臾间,孟七七与沈青崖的身影出现在内院最深处的木棉花林后,张老太爷独居的小庐就在这儿。
  还未靠近,孟七七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这里太安静了。
  沈青崖已来过一次,可此时也眉头微蹙,两人蒙着面迅速靠近,不多时,便发现那小庐外竟然布了一层结界。便是这层结界,隔绝了所有的声音。
  可是结界在此,悄无声息潜入的计划便宣告失败了。
  两人凭借多年的默契,同时在结界前止步,而后一前一后藏身在小庐外的大树上,默默监视。
  小庐所有门窗都是关着的,里面人影憧憧,多有走动,可见情况稍有些混乱。忽然,几个人影撞在了一处,似乎发生了什么变故。
  结界上泛起波纹,可见小庐里的变故,引起了天地元气的变化。
  是张老太爷出什么事了吗?孟七七仔细思索着,沉住气,按兵不动。
  又过了一会儿,有人来了。为首一人正是那日在采石场见过的虬髯大汉,几人用秘法打开结界,匆匆进入小庐,神色一个比一个焦急。
  恰在结界打开的刹那,一道低沉浑厚的痛苦嘶吼声从屋内传出,霎时间桌椅倒地之声不绝于耳,爆裂的劲风更是冲破了门窗,将庐外的整个结界冲击得波纹阵阵。
  虬髯大汉连忙将结界再度合拢,原想趁机混进去的孟七七却缩了回去。他微微蹙眉,刚才的那股元力波动,有问题。
  可是具体是什么问题,孟七七又说不出来,他只能专注地盯着小庐的状况,目不转睛。很快,张丙生露面了,小庐里门窗尽毁,人来来去去,气氛凝重而慌乱。
  孟七七看到一个异常高大的身影,在一片狼籍中嘶吼着、挣扎着,暴虐的元力不断冲击着结界,让孟七七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下一瞬,他看到了那个人的眼睛。那是一双赤红色的眼睛,红色,是暴虐和鲜血的颜色。与此同时那人身上的肌肉迅速鼓胀,他挥起拳头狂暴地朝前挥去,也不管前面是否有人,恍若疯魔。
  不好!
  孟七七迅速撤退,而几乎就是他推开的刹那,一股巨大的元力波动从小庐内传来。
  “轰!”整个小庐被瞬间夷为平地,爆裂的元力撑破了结界,剧烈的声响倏然间回归尘世,差点将孟七七耳朵震聋。
  电光火石间他退开足有百步远,抬手挡住爆裂的余波,待烟尘消散后再抬头看去——结界挡住了大半的冲击,然而方才孟七七藏身的那棵树仍然被拦腰斩断,枝干尽折,而那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地方,泛着腥臭味的血红色的肉块随处可见,唯一还站着的那个,已是个血人,衣衫破裂、满目惊恐。
  张庸急匆匆从远处赶来,见之大骇:“爹!”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每天都想早早早、长长长,然而我大概是个废人了,哭唧唧。。。
   
    ☆、隐情现

  匆忙赶来的张庸, 接住了张丙生倒下的身体。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风中,还有破碎的呻-吟声残留。
  “救人!快救人!”张庸急切地喊着, 随他而来地几个仆从立刻在废墟中四处扒拉, 可是看到遍地的断肢残骸, 甚至是黏在碎裂木板上的模糊肉块,一个个脸色煞白, 恶心欲吐。
  孟七七则捡起一片带血的叶子, 神色凝重,若有所思。
  沈青崖很快便出现在他身侧, 问:“你看出什么了吗?”
  “刚刚那个忽然全身鼓胀, 进而碎成肉块的人, 你看清楚他的脸了吗?”孟七七问。
  “是张老太爷。”沈青崖的语气难得的沉凝:“可是我昨日见他,他还安静地睡着,身材干瘦。”
  孟七七随手把叶子递给他,道:“你先回去, 帮我想办法抓一只老鼠。我离开一会儿, 马上回来。”
  二人分头行动, 约莫半个时辰后,又在孟七七的房中聚首。
  孟七七步履匆匆,看到陈伯衍与沈青崖正说着什么,快步走过去,问:“老鼠抓到了吗?”
  沈青崖从桌下拿出一个笼子来,默契地将树叶也递给孟七七。
  孟七七随即拿起茶杯, 将树叶上已经干了的血迹化在少量茶水中,然后将茶水倒在一块糕点上。糕点很快被孟七七放入笼中,毫无灵智的老鼠扑上去便咬,吃得极为欢快。
  三人都不说话,仔细留意着老鼠的一举一动。
  忽然,老鼠开始抽搐。此时它已啃食了将近一半的糕点,一阵疯狂的“吱吱”声后,老鼠彻底死亡。
  孟七七盯着老鼠红得似在滴血的眼睛,抿着唇一言不发。
  陈伯衍平静道:“如此看来,张家在用妖兽之血为老太爷治病这一点上,并未说谎。”
  沈青崖深吸一口气,面露不忍地把笼子放回桌下,道:“但是妖兽才死了仅仅两天,张老太爷怎么就忽然暴毙?”
  孟七七抬眼,单手放在桌面上,指尖有节奏地叩击着桌面,道:“老太爷得的什么病,我们不知道。假设这妖兽之血真是给张老太爷治病的,那么无论如何,张家必定有一两瓶存货,他们不会如此不谨慎。可是昨日还好好的老太爷,今日便仍然死了,而且死相根本不像病亡,他忽然发狂,体内元力暴走,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刚才在那里,我好似闻到一股腥臭味。”沈青崖道。
  “对,像妖兽的腥臭味。我刚才趁着张庸等人还在小庐处理后事,四处打听了一下。给老太爷治病的药都是张庸父子亲自经手的,平时小庐戒备森严,也根本不容许闲杂人等靠近。我怀疑,张老太爷的死跟张庸父子有关。妖兽之血里含有那么暴虐的元力,如果把一瓶血都给老太爷灌下去,你们觉得会怎么样?”
  “可是他们之前明明拼了命为老太爷续命,如今为何又杀了他?”沈青崖不解,仔细一想,又觉荒唐:“难不成是想杀人灭口?”
  孟七七道:“用妖兽血续命的把戏已经被戳破了不是吗?张老太爷重病的消息也保不住了,他们根本不信我会保守秘密。那么干脆把有关于妖兽的一切都迅速抹干净,这样至少能掩盖一下另一个有关于血晶石的真相。”
  “弃车保帅。”陈伯衍道。
  “对。”孟七七双眼微眯,道:“张庸来找我说的那番话,你们觉得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受了张丙生指示?是真心,还是只是为了稳住我?”
  沈青崖无奈摇头:“你知道我一向不擅长揣度人心。”
  孟七七便揽过他的肩,温和宽慰道:“尺有长短么,放心吧,我不会嫌弃你的,子鹿兄。”
  “去。”沈青崖哭笑不得。这小疯子也真是的,陈芳君还在呢,他是想把人气死不成?
  陈伯衍目光扫过孟七七揽着沈青崖的手,不发一语。
  孟七七浑不在意,把沈青崖按到椅子上坐下,道:“其实我也看不大清张庸与张丙生的底细,看似平庸的人反而不容易被人看穿。不过张府里还有一个能破局的人——陆云亭。方才我回来时,特意绕过去看了看他,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小庐发生的事情,正往那儿去呢。”
  一颗石子很快被投入平静的湖面,接下去会发生什么,还需要耐心地等待。只是这颗石子来得太及时了,让孟七七忽然开始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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