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四十九剑(121)
“叔父小心!”王子灵一声惊呼,叫众人纷纷向王常林处望去。
那白面具目标明确,就是奔着王常林去的,一身杀意难掩。
王常林到底是一族之主,脸上丝毫没有慌乱,冷哼一声,便提剑杀去。
“铛!”二人于半空中狭路相逢,竟斗了个旗鼓相当。
众人看得心惊,来人到底是何修为,竟能与王常林打成平手!
糟糕的是,眨眼间,又是一个白面具从侧里冲出,目标依然是王常林!
“住手!”一声断喝,王子灵怒掷混天杵,将来人的剑锋打偏。而后他飞扑上前,呵斥道:“休要杀我叔父!”
来人转而与王子灵缠斗,讥讽道:“王常林背信弃义,人人得而诛之!”
王子灵大惊,“你休要血口喷人!”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你自去问你那好叔父!”来人似是被激怒了,剑上元力澎湃,全力一击将王子灵打退。
王子灵整个人砸在屋顶,震碎瓦片无数。
王家人见状,哪还管是支持王子灵还是支持王常林的,个个血气上涌,恨不得立刻将两个白面具诛杀于此。
王常林更是脸色铁青,“你们当众污蔑,其心可诛!来人啊,把他们杀了!”
天地良心,王常林真的跟白面具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平白无故被人泼脏水,还是在整个仙门与皇室面前,纵然他有能力自证清白,可今日之耻,非血洗不能忘!
可是白面具的实力远超出他们的预期,在如此重围之下,竟然还不落下风。不知不觉间,裂缝关闭了,妖兽没有了,第三个白面具却在此时杀出。
目标——仍是王常林!
王常林气急,躲在暗处的屈平亦气得头顶生烟。他回头瞪着陈伯兮与十七,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十七翻了个白眼,闭口不答。
陈伯兮道:“不是我们派去的人。”
“谁他妈又冒充我们!?”屈平气死了,他就等着这群人进入秘境后,杀他几个来回。谁曾想队伍走到御神道就出了事,还冒用了他们的身份。
这与神武司走水案简直如出一辙!
陈伯兮比他更沉得住气,问:“我们现在怎么办?”
屈平眯起眼,恨不得立刻杀出去,可是眼珠子一转,又硬生生忍住了,“先别动。反正我们都是敌对的,多一个罪名不压身,我倒要看看那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忽然,陈伯兮灵光乍现,道:“金满。”
屈平问:“何以见得?”
“因为只有他与孟七七知道裂缝的秘密,孟七七如今去了阴山,那就只有金满。”陈伯兮语气笃定,目光快速在三个白面具身上流连。
闻言,屈平沉吟片刻,咬牙下了决心:“我们去把他的面具打掉!”
此时,普通百姓已被雁翎卫隔离在御神道之外,无一人伤亡。他们四散惊逃,可还有许多人,垫着脚回头遥望。
他们在看王子灵。
不知不觉间,他们竟觉得那胖乎乎的身影变得可爱起来。
王子灵捂着胸口从一片碎瓦里站起来,抬眸瞥见王常林被两个白面具围攻,立刻提杵奔过去。
众人陷入乱战,人越多、越是乱。
“叔父,你快走!”王子灵浑然不惧地冲到王常林身边,替他挡下了一个白面具。
王常林怎么会认为王子灵有这等好心,可他心念一转——若王子灵在此地被白面具所杀,岂不是皆大欢喜?
于是他推开王子灵的动作顿了顿,作出一时不敌的样子,任由王子灵与其中一个白面具厮杀。
可结果出乎他的意料。
又一群白面具忽然冲出来,插、入乱局。而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这群人完全在捣浆糊。他们既打王家人,又打之前的那三个白面具,总之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其中一个白面具更高喊道:“杀死那三个冒牌货!”
冒牌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众人顿时连剑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挥了,可就是这么一迟疑,白面具的剑就砍了过来。
这还得了?
“杀啊!”
“管他娘的白面具还是黑面具,凡是戴面具的都是敌人!”
“……”
喊声四起,而屈平很快就发现——他居然也开始分不清楚哪些是队友哪些才是敌人了,因为他们的白面具是一模一样的。原本那三人还穿着斗篷戴着兜帽,很好认,可等屈平他们出现后,那三人立刻脱掉斗篷扔进了人群里。
白面具对白面具,面面相觑。
就在此时,又一道裂缝倏然出现了。最早出现的白面具,自然便是金满,裂缝出现后他立刻闪身进入,速度之快让王常林都无法阻拦。
其后,又有几个白面具掠进裂缝。
王常林黑着脸,愤怒之余,心中一时难以决断——追,还是不追?
剑阁、五侯府等等那帮老狐狸,御神道大乱,他们竟是一个都没有出手。即便是他们许多人并不在此处,可打了这么久,他们会感觉不到此地的元力变化么?!
今日若不追,恐怕王家就要颜面扫地了,他王常林的声望也会一落千丈。
思及此,王常林喝道:“追!”
王氏子弟和其余修士们正打得热血沸腾,顿时呼啦啦往裂缝里冲。
陈伯兮一看,脸色骤变。
他们原本打的盘算,是在那三座山上埋伏,将王氏子弟一网打尽。这样,也省了他们再去找人献祭的麻烦。
可他们现在提前进去了!入口也换了!
这意味着,原本应该从正面来的敌人,可能会忽然绕到背后。而那些埋伏在秘境中的人,对此还一无所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粗长的一章!
☆、边关乱
秘境中的战斗, 一触即发。
王子灵依旧一马当先地冲在前面, 刚才他受了点伤,可那不过是在演戏。他此时仍好得很, 全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只待前面的金满将他引向正确的方向, 他就能跟真正的白面具好好打上一场。
到了前面,就不会有人再护着他了。是英雄还是狗熊, 端看他自己的表现。
思及此, 王子灵的目光决绝,整个人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剑, 那一身气势让跟在后面的修士们愈发对他刮目相看。
秘境外, 青姑拎着裙摆, 趁王家人没有反应过来之际,溜了。她不敢笃定王常林不会趁王子灵和王宛南都不在的时候,拿她威胁他们,于是说溜就溜, 不带半点犹豫。
离开御神道, 她却没有去找薛满山庇护, 而是直接跑到朱婆婆的小宅子里,把大门一关,任谁都猜不到她会躲在这里。
等王常林得到下人禀告,发现青姑不见了的时候,已经是一炷香后。
“找!把金陵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王常林怒不可遏。青姑失踪,这不仅仅代表他失去了一个筹码, 或许还会为他找来剑阁的责问。
而此时此刻,面对一片混乱的御神道和远远地躲在角落里的百姓,颐和公主站到高处,犀利的目光扫过四周,朗声道:“诸位,如今妖兽既出,大乱将至,正是需要我等精诚合作之际,诸位还想等到什么时候?”
响亮的话语乘着风越过屋檐,落地时铿锵有力。
此时此刻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仙门修士,都抬头望着这位年轻的公主殿下,只见她面容冷峻,继续道:“神京等不了,天下万民等不了。一炷香后莫愁湖畔缠花楼,颐和恭候大驾!”
各派协商,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裂缝的出现便是妖兽大举涌出秘境的征兆,大敌当前,若再互相勾心斗角导致时机延误,那便是千古罪人。好在颐和公主关键时刻退了一步,将议事地点选在了缠花楼,如此一来,皆大欢喜。
若非如此,孟七七与金满不会冒险将裂缝开在御神道之上。因为只有把危险剖开,血淋淋地展现在世人面前,才有可能引起足够的重视。
让他们退无可退,主动出击,或许才能换来一线希望。
然而,一个更糟糕的消息,紧跟着众修士踏入缠花楼的脚步而至。
“报——”传令兵急匆匆冲入楼内,因为跑得太快,整个人几乎是扑着跪在地上,高举信件,喊道:“边关急报!”
“边关?”颐和公主大步走过去,一目十行的看过信件,脸色骤变。
王常林顿觉有异,“公主殿下?”
颐和公主沉声道:“函谷关失守,妖兽入关了。”
“什么?!”
“这怎么可能?!”
“不会吧,那可是函谷关,守关大将不是瞿青么……”
“公主殿下,此事当真?!”
“……”
惊呼声四起,谁都无法相信,那个有大将瞿青镇守的函谷关会失守。更恐怖的是,妖兽入关?那些妖兽从哪里来?
关外的秘境只有一个,那就是苍庭。可苍庭有圣君,那个女人难道已经给白面具给杀了吗?否则她怎么会放任妖兽乱窜?!
还是说那个妖女已经与白面具同流合污了?
无数的怀疑伴随着惊恐在众人心中滋长,许多人更是眉头紧蹙,忧虑重重。一时间,整个缠花楼都萦绕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重气氛,半枯的梅花树上落下旧叶来,平添几分悲凉。
忽然,颐和公主双手用力拍在桌面上发出重响,目光灼灼地盯着众人,道:“诸位,大敌当前,现在不是彷徨、猜疑的时候!我需要人手,立刻赶赴边关!”
话音落下,众人互相望着。
一直沉默不语的薛满山没有回应任何人的目光,只上前一步道:“剑阁可往。”
今日刚刚赶到的天姥山蓑笠翁亦上前一步,“天姥山可往,蜀中二百零八门派亦可上阵杀敌。”
天姥山变故后,蜀中大大小小的门派空前一致地达成了同盟。正因为内部商议花费了许多时间,蓑笠翁才来得如此晚。
有了孤山剑阁与天姥山带头,一时间,其余诸派纷纷响应。大难当前,义字当先,瞧着这一个个主动请缨的,众人心中不由心潮澎湃。就连方才生出的那些沉重、担忧,都不由被冲淡了几分。
然而还有人疑虑道:“若我们把人都派往边关,那金陵怎么办?若金陵失守,我们腹背受敌,岂不更加糟糕?”
此话说得在理,王常林立刻接道:“不知公主殿下有何良计?”
能有何良计呢?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可并不对这个年轻的女娃娃抱什么期待。纵然她看起来果敢有加,可毕竟只是个养尊处优的公主殿下罢了。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颐和公主竟点了点头,而后命人抬上一个盖着红布的巨大桌子。
“诸位请看。”颐和公主一把掀开红布,露出了下面插着无数小旗的沙盘。
有那个眼尖的,一眼便瞧出了这沙盘的特殊之处,“这是金陵!”
颐和公主点头,“没错,金陵虽不若神京那般固若金汤,可四周却也布置有完整的防御阵法,更有王家世代扎根此处。我们都知道,金陵对大夏意味着什么,此地乃是南北贸易枢纽,更有数百万百姓聚居于此,若金陵城破,大夏必元气大伤。所以,金陵不可失。”
“公主殿下的意思是?”五侯府此次来的依旧是素衣侯阮空庭。
“我的意思是,既然我们无法像天姥山那样将整个秘境封起来,那我们就反其道而行之,把金陵给封起来!”
颐和公主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了愣——把金陵封起来?这听起来倒是个大胆又新鲜的办法。
薛满山思忖片刻,问道:“公主殿下所说的可以用结界将金陵暂时封住?那若是裂缝直接出线在结界内呢?”
颐和公主回视着他,毫不怯场,“结界内,只是一座金陵城,我们大可以安排人手不间断地巡逻。可结界外,却有广袤天地,我们防无可防。若不筑结界,金陵数百万百姓该如何是好?让他们去哪里避难?拿什么抵御妖兽?吃什么过活?”
颐和公主一连几个问题,如疾风暴雨拍打而下。
深吸一口气,她又迅速在沙盘上插下几枚棋子,道:“金陵富庶,撑一段时间不在话下。退到深山老林里也是无用的,妖兽遍地都是,我们只有尽可能地把百姓转移到城内,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开放粮仓。此地水路畅通,我们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屯粮。我知道,这些都不过只是权宜之计,可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望诸位掌门、长老,能仔细考虑,助颐和一臂之力。”
话音落下,颐和公主深深地朝众人鞠了一躬。
薛满山这时才终于对这位公主殿下刮目相看——能有此计谋,果决、大胆,非常人所能及。更能立刻抛开权势斗争,将百姓安危放在第一位,可见其心性人品不算太差。
这厢薛满山沉吟着,那厢王常林已第一个站出来表态,拱手道:“我王家愿助公主殿下一臂之力!守护金陵,王某义不容辞!”
北斗门立刻跟上:“我也觉得此计可行,恰好我们齐聚于此,大家一同出手,结界可成。”
“可是我们该用什么结界?蓑笠翁前辈可有见解?”
“或许我们可以借鉴天地镇海楼。”
“不行,天地镇海楼威力太大,若将金陵整个封住,反而不妥。”
“……”
激烈的争执、沙盘上不断被移动的小旗,转眼间便成了缠花楼的全部。不多时,便有那黑衣的雁翎卫、各派弟子,脚步匆匆地从缠花楼出来,将此地的消息带往各处。
此时,妖兽刚过了函谷关,消失在茫茫的山林间,不知何时便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王子灵一行人却已在金满的刻意引导下,与埋伏在钟山上的白面具交上了手。白面具被打了个包抄,甫一照面便被打懵了。
屈平、十七紧随其后,人未至,笛声起。
妖兽闻声而动,从四面围拢,解了白面具燃眉之急。然而恶战,才刚刚开始。
有关于颐和公主的计划、关外的变故,身在阴山的孟七七还不知晓。他跟着陈伯衍来到秘境深处,就在此时、就在此刻,面对着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恐怖、最令人胆寒的场景。
一个巨大的一眼望去看不到边的天坑里,无数的白骨旁陪葬着无数的剑。风吹过,剑在呜咽着,仿佛还停留在当年那一战的幻梦中,长鸣不已。
天地间,无数的阴灵飘荡。他们聚集在这里不肯离去,还在控诉着当年的悲愤、绝望和痛苦。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仿佛也还飘荡着浓浓的血腥味。
“小心。”陈伯衍眼疾手快地拉住孟七七,拔剑将一个阴灵击退。
孟七七却还在恍神,他捂住自己的胸口,肋骨处好像有在隐隐作痛。但是他又像在冥冥之中感应到了什么,如同受着什么指引一般,唇色苍白地指着天坑的中央,喃喃问道:“哪里原本镇压着什么?”
“什么?”陈伯衍蹙眉。
“那里……”孟七七却还执着地指着那里,甚至想迈步过去。
“那里应该镇压着什么,他为什么不在了?”
“他去哪儿了?”
☆、坑之底
陈伯衍单手搂住孟七七的腰, 不放心地将他往后带。
“阿秀, 醒醒。”
孟七七这才回过神来,仿佛一个溺水者, 大口地喘着气。但是他的目光仍然盯着天坑的中央, 伸手抓住陈伯衍的衣袖, 道:“我觉得那里很熟悉,我要过去看看。”
“不行。”陈伯衍觉得孟七七的状态出奇的诡异, 怎么可能放心让他过去。
“我必须过去!”孟七七坚持。
陈伯衍望着他的眼, 道:“好,我替你去。”
“不行!”孟七七回答得斩钉截铁。他用力握住陈伯衍的手, 道:“我有预感, 只有我去才能得到答案?你对这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不是吗?我才是那个劳什子转世, 只有我去才有用。”
陈伯衍默然,他知道孟七七要做的事,谁都拦不住。最终他只能妥协,道:“那我陪你一起去。”
两人各退一步, 一同向天坑中央行去。至于陈辉、小玉儿等人则被留在了边缘处, 以防万一。
天坑很大, 但两人御剑前行,眨眼间便到了中心处。
孟七七站在无妄剑上向下看,忽然疑惑道:“这天坑那么大,你们是怎么把它挖出来的?”
陈伯衍道:“是塌陷。我们挖了没多久,地面就塌了。”
孟七七定睛一看,果然, 天坑中出现了许多一人宽的裂缝。塌陷的泥土落进裂缝里,露出了大片大片的白骨和剑。
天坑的中央,是一个三尺见方的圆形坑洞。黑黝黝的,也不知究竟有多深,里面是否藏着什么东西。
但是看到它的第一眼,孟七七就知道自己找的就是它。
“我能感觉到这个坑洞里一定曾经镇压着什么东西,但是那个东西现在不在这里了。”孟七七蹙眉深思。
“你想起了属于尧光的记忆?”陈伯衍问。
孟七七摇头,“只是有点模糊的感觉,并没有看到什么画面。我只感觉到一阵窒息,仿佛在黑暗中被掩埋了了许久,然后……”
说着,孟七七伸手指着那坑洞,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哀伤,“它想出来……拼命地向上拱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于破开了土层……然后、然后……”
然后它去了哪里呢?
孟七七复又觉得肋骨在隐隐作痛,甚至于他的脑袋都有点刺痛。他拼命想记起来,可是却愈发觉得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