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四十九剑(120)
瞧把你能耐的。
闻言,陈伯衍眸光微暗。
孟七七便调笑着摸了摸他的脸,道:“大师侄,想我了吗?”
陈伯衍搂着他的腰,声音沙哑:“想。”
“早这样说不就好了,小师叔疼你。”孟七七过足了瘾,捏着陈伯衍的下巴就亲了上去。这时候还管他受不受伤、败不败俗,只管安抚胸膛里那颗躁动的心,用彼此的体温来蕴藉连日来的奔波劳碌。
荒凉阴冷的秘境里,成群结队的妖兽和有如鬼魅般的阴灵仍在天地间游荡,窥伺着这片土地上唯一的一群人类,伺机进攻。
妖兽的腥臭味,风里的血腥味,萦绕口鼻。
然而无论什么都无法阻挡两颗逐渐靠近的心,炙热的爱意似火,仿佛要将陈伯衍眉心的剑痕都给点燃。
有那等好奇心过甚的军士,忍不住回头望一眼,入目的画面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只消一眼,便叫他呆若木石,整个人似烧起来一般。
他铁血冷硬的少主啊……
那个孤山来的传说中的小师叔啊……
明明、明明那两个人只是抱在一起亲吻,可那画面旖旎得让他恍若看了一部完整的春、宫图。
太震撼、太具有冲击力了。
咋还要亲这么久啊!
忽然,一张严肃的俊俏的小脸出现在他面前,说:“你不准偷看哦。”
那人连忙摆手,“没、没有……”
“哼,我都看到了!”小玉儿觉得这个人不诚实,别人都只看一眼就转过去了,他看得眼睛都发直了,还不承认。
这时,孟七七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小玉儿,回来。”
小玉儿便连忙跑回去,“师父!”
这会儿孟七七总算恢复了自由,因为陈芳君暂时满意了,就肯放手了。师徒两人一同去生火做饭,小玉儿偷偷问师父:“师父,你跟大师兄和好了吗?”
“怎么这么问?”
“因为师父你从前说最讨厌大师兄啦,还要打他。”
闻言,孟七七蓦地想起陈伯衍还未恢复记忆时,他总在徒弟们耳边唠叨的话。如今想来,他这师父当的确实有点不靠谱。
“小玉儿啊,其实有的时候讨厌跟喜欢是一个意思。”孟七七揉揉小玉儿的脑袋,说。
小玉儿思考了一会儿,道:“师父,我讨厌你。”
孟七七:“……”
片刻后,所有人都喝上了热腾腾的汤水,陈伯衍便与孟七七和小玉儿坐在一处,把发生在秘境深处的事情细细道来。
“我之前一直在想,阴山因何而特殊?为什么唯独这里的秘境与众不同,这必定有特殊的原因。所以我翻阅过历代留下的卷宗后,便带人进来一探究竟。”
陈家也有许多前代留下的记录,只是这些记录断层得很厉害。记录从大夏建朝开始,这便证明陈家镇守阴山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可是那个时候的记录仅仅只有寥寥几条,大多没什么可用的信息。只有其中一句,提到了让陈伯衍感到非常在意的“九转生灵阵”。
而后,便是巨大的历史断层。从那之后百年间的记录,全部消失了。
“这听起来,倒与我和金满的猜测一致。”孟七七也将自己在秘境中的发现说出来,双方互相论证。
如今看来,这幕后黑手应当极为忌惮阴山这个地方,否则何至于直接把百年内的记录全部抹去?
沉吟片刻,孟七七继续说道:“虽说记录被抹去,时间过去太久,我们无法查清原由。可这也证明只要我们抓住阴山这条线继续追查下去,至少方向是没错的。”
陈伯衍点头,“正是如此,于是我立刻清点人手到了这里。”
这并不是陈伯衍第一次进入秘境,在他成年时,便曾孤身一人进来斩杀妖兽——这是属于陈家子弟的特殊的成人礼,长辈们希望他们能清楚自己与之战斗的究竟是什么,直面危险、直面恐惧,方能称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那一年,陈伯衍一人一剑,杀入秘境三百里。
但这次情况有所不同,他按照其他秘境中那三座悬挂古钟的山的位置,仔仔细细地进行查探。前两座山都毁于一场不知多少年前的大战,山被夷为平地,无甚特别之处。
“但是我在第三座山处,发现了一些屋舍的残骸,还有这个。”说着,陈伯衍从须弥戒中拿出了一块铁片。
孟七七仔细看过,惊讶道:“这是钟的残片?”
“没错。这便证明阴山秘境或许本该与其他秘境一样,可是因为某种原因,它被毁了。”陈伯衍道。
“那又会是什么原因呢?是妖兽在进行最后的反扑?你刚才说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会就是这块铁片吧?”
陈伯衍摇头,神色忽然凝重起来,道:“不是铁片。我发现铁片后,便着人继续往下深挖,看能不能挖出别的残片来。但是你知道我挖到了什么吗?一个堆满尸体的巨大天坑。”
孟七七便道:“这与其他秘境中的不是一样?献祭之后,山崩了,地上出现一个巨大的天坑,到处都是尸体。”
但陈伯衍却一口否定,“不,你所说的那些尸体,是妖兽的尸体。可我发现的天坑里,几乎都是人。”
“人?!”孟七七错愕,小玉儿更是吃惊得张大了嘴巴。
陈伯衍却紧接着又说了句足以引起天下大乱的话,道:“我翻找过尸体身上的身份玉牌和佩剑,几乎各个门派的都有,甚至还有许多军中的牌子——便是昔年尧光帝征战四方,平定天下时,他手中那支精锐之师。”
孟七七咋舌,“可这么多人,怎么会死在那里?”
“为什么不会?”陈伯衍反问,声音渐冷,“兽王被镇于天坑内,那么那一座妖兽组成的尸山,便是某种献祭。三座山,三足鼎立,它们不光镇住了兽王,或许更维系着整个秘境的稳定。正如卷宗里提到的九转生灵阵,如果我猜测得不错,这个大阵如今就在我们脚下,依然在运转着。”
话音落下,孟七七和小玉儿下意识地低头望向脚下的土地。
一道灵光在孟七七脑海中闪过,纷乱的线索再次重组,渐渐勾勒出一个极其可怖、大胆的推测。
千年前,妖兽为祸。
尧光帝揭竿而起,率军镇压,与各修仙门派一起干了件足以载入史册的惊天大事——他们造了一个秘境,将所有的妖兽困在了秘境中,将它们从现世驱逐。
又或许,秘境本就存在。那他们便可直接利用,再筑下壁垒,将秘境分割成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牢笼,将妖兽的危害降至最低。
为了秘境的稳固,他们将妖兽中最厉害的那些兽王镇压于天坑内,用千千万妖兽的性命构建大阵。
但是大阵的构建非一日之功。
妖兽的反扑异常激烈,当他们开始为最后一个秘境修建大阵时,他们抵挡不住了。于是,阴山秘境中爆发了一场旷世大战,山崩了,地裂了,刚刚挂上去的钟也被击碎了。
来不及将妖兽赶到一处献祭了,怎么办?
一个能在乱世中崛起的帝王,必定是一个冷酷、铁血的帝王。
用人命去替代妖兽,似乎也不是做不出来的事情。
“那……那些阴灵会是什么?”孟七七说着,背上忽然渗出冷汗。其他地方的没有,唯有阴山才有的阴灵会是什么?
为何他们唯独对孟七七那么有敌意?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
☆、御神道
阴灵究竟是什么?
孟七七和陈伯衍四目相对, 却谁都没有说话。慢慢的, 他们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完全一致的答案,于是他们变得更沉默, 任荒野的风吹着, 发丝轻扬、衣摆摇曳, 却失了所有的语言。
唯有低头拨弄着火堆的小玉儿,忽然抬头, 用那奶气未脱的声音问:“是那些死掉的人吗?他们还在这里吗, 师父?”
小玉儿的表情有点难过。
孟七七揉揉他的脑袋,说:“不要担心, 小玉儿, 死去的人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话音刚落, 孟七七却忽然愣住。
这句话似乎不对,死去的人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吗?可是缠花和鬼罗罗却回来了。也许在某个他们不知道的角落里,还有其他的归来者。
“我觉得缠花所谓的不入轮回,与九转生灵阵一定有关, 你以前听说过这个阵法吗?”孟七七看着陈伯衍。
“不曾。”陈伯衍道。
孟七七蹙眉:“我也没有。在剑阁翻阅卷宗时, 也不曾在卷宗中看到过。但我觉得, 一切的问题都在这大阵上面。如今南岛秘境中的兽王被释放,壁垒亦被破坏,虽说我们尽全力杀了那只兽王,可是若壁垒和那座尸山都是构成大阵的要素,那大阵恐怕离毁灭之期不远矣。”
“如此说来,白面具刻意关闭南岛秘境, 就是为了不让我们阻止大阵的崩溃。可是金满却在此时窥破了裂缝的真相,把你带了进去。”
孟七七点头,顺着陈伯衍的思路往下想,他忽然眸光微亮,“我与金满无意中破坏了他们稳扎稳打的计划,那么他们为了防止我们从中作梗,必然会加快这个过程。那么……很快又会有一个秘境被打破了!”
“金陵。”陈伯衍立刻道出答案。
可是要猜出金陵不难,难的是金陵那等繁华之地,根本无法进行有效的防御。
陈伯衍见孟七七蹙眉,便道:“小师叔可在忧心金陵的百姓?”
孟七七瞧着他镇定自若的模样,挑眉道:“你难道一点儿都不担心?”
“小师叔聪明绝顶,身边还有金满,必定有所应对。”陈伯衍道。
孟七七便笑了,“是啊,我与金先生确实有一计划。不过……大师侄看起来不大喜欢他,我便不告诉你了,好不好?”
陈伯衍不言语,只专注地看着孟七七。眉含霜雪,君子端方。
都是假象。
可孟七七就爱他这表里不一的模样,托腮看着他,说:“侯爷再美,可不如仙君勾人啊。”
陈伯衍平静垂眸,道:“小师叔慎言。”
“伪君子。”孟七七笑骂。
陈伯衍便勾了勾嘴角,道:“小师叔欢喜什么,我便是什么。”
小玉儿捂住了自己的独眼,觉得大师兄坏坏的,不能看、不能看。
片刻后,孟七七抬头遥望那天地间如风般飘荡的阴灵,眸中的嬉笑淡去,道:“带我去看看那天坑吧。”
与此同时,金陵。
御神道上,被挑选出来的六十名王家子弟,正在赶往莫愁湖的路上。很快,他们就会从缠花仙子石像处进入秘境,同行的还有十位雁翎卫,并二十余位其他门派弟子。
这是颐和公主居中调和的结果,王常林为了向公主殿下表忠心,自然一口答应。
至于长老堂如何想?
各派相帮、神京出力,若他们拒绝,才是不识好歹。
颐和公主亲自为他们送行。因为神武司被烧一事,如今整个金陵城中到处都是黑衣佩刀的雁翎卫,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巡逻。
这让王家子弟深深地感觉到了落差——这金陵城,到底还是不是他们王家的金陵城?
行进的队伍里,不少人看着道路两侧威风凛凛的雁翎卫,心里犯着嘀咕。还有许多百姓们聚集在旁,看着这阵仗,不敢大声喧哗,但窃窃私语必不可少。
那些声音里,究竟是如往常般对王家子弟的艳羡多一些?还是感叹“天子终极是天子”的声音更多一些,已有待商榷。
路旁的酒楼里,一道轻佻的声音满含嘲讽,吐出些微的酒气。
“这王常林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如今这等危急关头,早早打开秘境便是,竟还要让人在御神道上大张旗鼓地走一遭,生怕旁人不知道他王家付出了多少。你说他这是在为他自己造势?还是在为公主殿下造势?”
被问话者脸上肥肉一颤,“这不是在为你的计划造势么?”
金满眉眼含笑,唰的一声打开折扇掩在嘴边,道:“王兄今儿这火气大得很。”
王宛南没好气地冷哼一声,“你怎么还在这里?御神道可马上要走完了。”
“王常林不是想让人看么,我不满足他,怎好意思拆他的台?”金满笑着,余光瞥向队伍中的王常林,眸光微冷。
王常林似有感应,霍然回头扫向酒楼处。却见那二楼半开的窗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是我看错了吗?
王常林疑惑着,终是按捺住了去一探究竟的想法,免得节外生枝。
队伍平稳前行,等出了御神道,王常林便会一声令下,命所有人御剑前往莫愁湖。金陵自古以来便有内城不得御剑的规矩,但这数百年间王氏子弟来来去去,已少有人遵循。
王常林今日将这条古令搬出来,合情合理,谁也说不得。
这些日子以来,总有某些人想要陷害他,想要挑衅他身为家主的权威,爬到他头上来作威作福。他便要所有人都看看,真正在带领他们的,究竟是谁。
秘境?妖兽?
呵,金陵若真的出事,是他们能挡得住的吗?简直是痴心妄想!只有趁这时候向公主殿下靠拢,拱卫神京,才是唯一的出路。
等到时候,所有人都会明白,他才是正确的。
“父亲。”王子谦跟在王常林身侧,小声呼唤。
王常林知道他要说什么,目光扫过雄赳赳气昂昂走在前头,一副少主派头的王子灵,道:“他要走前面,那便让他走,日后有他哭的时候。你只管与殿下打好关系,其余不用理会。”
“是,父亲。”王子谦垂眸应下,可眸中的怨毒仍无半分消减。想起那日王子灵与青姑当众羞辱他的光景,他就无法平静。
心海在沸腾,一滴毒液掉进去,瞬间便融于海内。“咕嘟、咕嘟……”毒液翻滚的声音和着他的心跳,让他再看不见王子灵以外的人。
不,他要忍。
王子谦握紧拳头,死死盯着王子灵的背影,表情却渐趋平静。对,他要忍,忍一时风平浪静,等到了秘境里……
忽然,前方出现一道模糊黑影。
王子谦眨眨眼睛,正欲看仔细些,王子灵的喊声就和妖兽嘶鸣声一同响起。
“是妖兽!小心!”王子灵一马当先,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便拔剑冲出——他也确实是走在最前面的那一个,只眨眼间便冲到了妖兽面前。
“啊——”尖叫声此起彼伏,围观的百姓们哪料得到这等变故。在他们的印象中,吃人的妖兽只存在于传说中,即便如今流言四起,那也仅仅是流言罢了。
这里有王家。
有钦差大臣带来的官差。
他们也曾人心惶惶,可妖兽怎会真的出现呢?这里是金陵啊!
可是那猩红的眼睛、张开的血盆大口还有粗壮的四蹄,都近在眼前。那凶猛的身子印在人们惊慌失措的瞳孔里,死亡,在步步逼近。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人影冲上来,英勇地挡在了妖兽前面。他举起混天杵挡住妖兽的利爪,满面肃穆,额上暴起的青筋足见他有多拼命。
“快走!”他回头断喝,倒在地上的年轻姑娘便慌忙爬起来,而后被同伴一把拽入人群。奔跑中,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惊讶地看到刚才救她的人,竟然是王家那个被称为草包的少主。
她从前也与闺中密友悄悄议论过他的肥胖臃肿、他的无能,可是如今……这怎么会?他怎么会冲在最前面?
“噗!”恰在此时,王子灵一杵刺入妖兽的心脏。
妖兽哀痛着从半空坠落,他便以一种英勇无敌的姿态随之落下,如一柄出鞘的利剑,踩在妖兽背上。
“大家不要慌!”他大喊着,“请躲到我王家子弟的后面!不要慌!我们一定会保护大家周全!”
话音落下,阳光恰好洒落在他的肩头、他的剑上,让他的身影看起来高大莫名,甚至于那柄并不如刀剑那般锋利、华美的混天杵,看起来都耀眼极了。
他的目光是那样的充满真诚,他焦急的呼喊、毫不退缩的举动,都牢牢地刻印在人们心底。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从裂缝忽然张开到王子灵怒斩妖兽,不过瞬息光景。
其余的修士们回过神来纷纷冲上,不消片刻,便将裂缝中冲出来的五六只妖兽全部斩杀。可无论后来人如何,都掩盖不了王子灵的风采。
他永远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英勇无敌。
王子谦因为父亲的吩咐,一直待在颐和公主附近。此时见状,恨不得立刻飞到王子灵前面,取代他的位置。
可是他稍有动作,肩膀上便被人扣住。
一道清丽的声音随之响起,“子谦堂弟,前面有你堂兄在,你就不要过去了。好好留下来保护公主殿下吧。”
王子谦豁然回头,只见青姑笑盈盈地看着他,眼睛里却满是威胁。
“雁翎卫听令,全力诛杀妖兽!”这时,公主殿下高举长剑,慨然迎敌,眼中哪还有王子谦的身影。
王子谦急忙跟上,可青姑死死地缠着他,让他恨不得一剑刺过去。可他不能,众目睽睽之下,他若是对青姑出手,那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王子谦恨呐,恨得差点把牙齿咬碎。可他没料到的是,更让他恨得牙痒痒的还在后边。
只见妖兽被御神道上百余位修士一通砍杀,有的刚冲出裂缝便一命呜呼,根本造不成什么威胁。修士大占上风,群情激昂。
可就在此时,西侧的民宅中忽然冲出一个戴着黑色兜帽的白面具,持剑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