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极被他牵着,却没动,看似抗拒,眼神却在他的身上流连,冷静与疯狂在他绯色的眸中交错。
“……再过一阵,很快就好。”
“不肯听话,和我闹脾气?”谢景行倾身,挠了挠他的下颌。
“没有闹。”他却被殷无极的绯眸睨了一眼,扣住手腕,语气沉黯,“谢先生,难道不知道害怕吗?”
“害怕?当然不知道。”转世圣人却笑了,理所当然道,“再说,我能怕你什么?”
殷无极神情微动,扣住他腕子的手,却不经意间松了松。
谢景行见牵不动他,就转身,走向里间。见他想离去,殷无极却下意识地拽住他的群青色外袍,不让他走。
谢景行回眸,却见他修长的手指微微用力,骨节有些泛白。
这是一个依赖的姿态,好像他还是从前的孤戾少年。
“先生要去哪里?”殷无极终于开口,却是提出任性的要求,“陪着本座,不准走。”
他的态度前后矛盾,极是耐人寻味。
谢景行叹了口气:“我不走。”
他说罢,又无奈道:“别崖,你也不想想,你以这副模样敲我的窗户,我今夜能放你离开吗?”
帝尊眼睫一颤,松开了手,却听谢景行继续道:“既然决定留你一夜,我自然要替你把一身雨水打理干净。”
“留我?”殷无极眸光追随着他走入屏风后,人影在烛光下错落。
“今夜不平静,恐怕有人在挖地三尺的找你。”谢景行注意到云梦城中深水中的乱流,却平静地从架子上取下干净布巾。
“去里间,床榻上躺着,勿动魔气。”
谢景行走出绘着花鸟的屏风,肩上搭着的青色外袍又挂了桐木架上。除却布巾,他还取了梳子和一盆净水。
殷无极大部分的力量都用于压住自身的凶性,此时依言走到里间,撩起帘子,小心地半依在美人靠上。
床榻间的缭绕的水沉香清幽,他紧绷的身体逐渐舒缓,神情却还是浮着冰冷戾气。
“谢先生既然知道我惹了麻烦,心心念念想报复你,状态也不正常,却还敢留我?当真是不怕死。”
“有什么不敢?”谢景行取了方巾,坐回床前,捞起徒弟湿润的长发,轻轻梳理。
“谢云霁,我恨死你了。”殷无极强调,“我真的会报复你的。”
“嗯。”谢景行淡淡应着,专心擦拭他的发尾,只觉他的长发如丝缎,手感好的过分。“我知道。”
“我恨你。”他又重复了一遍,凝眸看他,神情似有波澜。
见他故作埋怨地说着恨,眉目蕴着透骨的情,谢景行轻叹,道:“好,若是这样会让你少些痛苦,那就恨我。”
“别可怜我。”殷无极别过头去,掩去眸中混乱,冷冷地道,“谢云霁,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与施舍。”
谢景行顿了片刻,本是不忍,又想起自己背负天道的杀机,无异于行走于荆棘之中。
他无法言明,轻叹道:“我从未有此意。”
殷无极心里却冷笑:看,他又敷衍你。
圣人冷心冷清,给予的疼宠,不过是镜中的错觉,却总是教人万劫不复。
他的心中有灭不尽的烈火,渴望、不甘、爱欲与痛苦,在体内流窜,迟早有一日会将他烧成灰烬。
他明明想要遗忘,就这样护着他,用有限的时间陪在他身边,不再计较从前的爱恨纠葛。
但是,心魔从不肯放过他,不断攻击着他脆弱的精神防线。当爱欲与恨意共同翻涌时,绝望几乎将他撕扯成两半。
心魔在他心底发出刺耳的尖啸:
“他迟早是要赴道的,无论多少次,你永远是被留下来的人。”
“这一次,他待你好,愿意温言细语的哄着你,就代表着他爱你了吗?”
“圣人无情无欲,记住,无论他如何对你好,他只是一面镜子,照出的是你自己。”
殷无极思及此,更是七情翻涌,六欲皆动。
他的唇边还含着笑,凝望过来的眼神,却如饮鸩酒。
“谢云霁,你总是哄着我,心思却那么深,教人看不透。”
殷无极轻声道:“从以前就是这样,明明比我疯多了,却作一副理智冷静的模样,好似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
“师尊,您这点最讨厌了。”他眼里似有微澜,咬着唇,控诉着。
“什么都不肯说,却又总是这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好似要孤身一人,撑起这天下……”
“圣人啊,您这是何等的自负啊。”
谢景行眉峰微蹙,捞起帝尊的手,捏开他泛白攥紧的骨节,却见他指甲嵌入血肉之中,掌心满是斑驳血痕。
“别崖,你恨我,就冲着我来,莫要折腾自己。”他叹息,用绢布一点一点地擦净他掌心的血。
殷无极看着他,却又别开脸,语气淡淡:“事到如今,我咬着牙,淬着血恨你,还有什么意义?”
“若是五百年前,我刚刚离开九幽大狱时,尚对你有浓烈的恨,我会在心里描绘无数次,我再见到你时,会用什么样横眉冷对的态度,怎样宣泄无尽的恨意,怎样给你终生难忘的报复……”
“可时间,把一切都变得虚无。”殷无极的绯眸空洞,像是漠然的冰。“您从九天上坠下来……”
他提起时,声音断了数次,好似说话都很费力。他字斟句酌地挑选着词句,试图清晰地表述什么。
“我身上流淌的时岁,从那一日起,戛然而止。”
他抬起手,指尖却是一片空空,道:“五百年后,面对你,我只会想,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吗?不是我编造出来的梦吗?”
“是不是我太恨你了,所以心魔给我编了一个幻觉,要我的情绪有个宣泄口,从而找出我的破绽,逼我彻底疯魔……”
“不太对啊。”殷无极陷入短暂的迷茫中,他似乎真的分不清真实与虚幻,漂亮的眼睛蒙着一层雾,“谢云霁明明无所不能,他怎么会死呢?”
“我真的,过了这五百年吗?”
他像个迷路的孩子,用那蕴着会说话的情愁的眼眸问他。
“好了,别说了。”谢景行似乎是忍耐不住外溢的情绪,把他按在床上,低垂下头,长发落在了他的颈间。
容色殊绝的帝尊倒在床上,陷入锦被之间,玄色宽袍大袖层叠散开,湿润的长发如流水,铺满了半张床。
他的眼睛却还是失焦的,好似在暴雨中徘徊,让他把魂魄都丢在了时间的缝隙中。
“分不清真假?那么,我就教你如何分辨。”
谢景行终于忍无可忍,指尖划过他湿润的唇,然后低头,居高临下地给了他一个吻。
“……!”
这个吻只是浅尝辄止,在殷无极的唇上停驻了片刻,尝过他唇齿间的雨水余味。
“师、师尊——!”
唇上的温度太真实,殷无极彻底惊醒了。
他温柔又冷酷的谢先生,方才给了他一个时隔五百年的吻,惊破了那虚无的黑暗,点燃了他的枯寂生命。
“感受到了吗?真的假的?”谢景行一手按住肩膀,食指抵住了他的唇,带着些暗示意味地摩挲着。
“真的。”殷无极抿了抿绯色的唇,却又被师尊咬了一口,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这让他呼吸一促,似乎想挣扎着起身,却被谢景行捏着后颈,径直按了回去。
“别乱动,不然就回你的北渊洲。”
白衣青年的神色依旧淡然,却低眸看他颤动的眼睫,只觉他漂亮极了,幽沉眼眸黯如子夜。
“帝尊若是乖一些,为师就疼疼你。”
殷无极喘息着,身躯轻颤,心跳的极快,“师尊打算如何疼我?”
谢景行的声音清冽,如簇雪的指尖,却反复抚过他殷红的唇瓣,似笑非笑道:“今天晚上,你待在我这里,哪也不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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