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长亭折柳
他们之间的通信并不少。
谢衍在自己的书房内, 特地辟出了一个书架,专门摆放来自北渊洲的信件。
明面上,他删除了仙门对殷无极的一切记载, 却将早年他留下的所有笔墨与小玩意儿都暗地里收回, 整理归档, 静静地珍藏在这一隅,好似时光的痕迹。
夜色渐深, 风露染上石阶, 潮湿的雨又绵绵密密地落在烟水与竹林中。
“圣人呐,我不应该与您联系太深。”殷无极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腕, 他的肤色是冷白, 谢衍握的很用力, 让他的腕间也有些泛红。隐忍下的失控。
他仿佛窥见了师尊秘而不宣的心事,眉峰微微挑起, 眸中却迅速漫上甜蜜的色泽,柔柔的温暖。他温言细语地解释道:“两洲之间有结界相隔,我总不能那样任性, 耗费人力物力, 冒着仙魔私通的风险,只为了给您写几句寻常琐事, 还要求您也写信回应。”
“……”这算什么理由。
谢衍被他用这样大义凛然的借口一堵,半天没说出话来, 但是他蹙起的眉,泛起波澜的眸, 显出他内心的不愉。
“您生气啦?”年轻的王眨了眨绯眸,唇角微扬,反手将谢衍修长的手牵起, 拢在掌心,轻轻揉了揉,“因为我没给您寄家书,所以,您心里不快么?”
“识海封死,音书全断,找都找不见。要不是时不时收到有关你的情报,为师都以为你在北渊洲失踪了。”谢衍想抽手,却被他低头吻了一下冰白的指尖。唇瓣接触皮肤,一阵温软,他怔了一怔,本想阴阳他两句,最后还是道,“就算无要事,偶尔寄上几封,也是可以的。”
“您不觉得麻烦?”
“……不麻烦。”
殷无极弯起唇,忽的觉出师尊有几分不一样了。他心情颇好,甚至揶揄他两句:“我的家书,竟然对您如此重要,就算只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您也希望我写给您吗?”
“报平安,并不算无关痛痒。”谢衍抿着淡色的唇,他仍然还端着往昔孤高而淡漠的神色,但乍起波澜的眼眸,却显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甚少有这样堪称焦躁的情绪。
实际上,世上追慕圣人的数不胜数,将他捧上神坛。反倒是他,因为自身的力量、权力与地位摆在那里,就算心无此意,但在旁人眼里难免居高临下。
他是不可逾越的山峰,值得所有人仰望。照理说,世上没有人值得他回眸一顾,更别说反过来去求和。
可结果,高高在上的圣人不但被徒弟晾着不理,甚至还要放下身段,拐弯抹角地约见,可谓是一物降一物了。
“好吧,既然您这样要求了,我哪有不应的呢。”年轻的大魔促狭,他徐徐支起身,单手撑在白玉棋盘上,略略低下头,呼吸拂在他的眼帘上,若有若无的痒,“等当真打起来,我向仙门写信会更困难些。战事我不能说,计划我也不会提,但是我会向您报平安的。”
“如此便好。”谢衍把他落下的长发拨到一侧,看见他那张盈然微笑着的脸,心中莫名地安定了些许。
两人又沉默半晌,亭中只余雨敲打飞檐的声音。待殷无极将棋子分拣进棋篓中,谢衍喝完了半盏茶,寂静才被打破。
“明日,师尊就要赴道祖的约?”殷无极支起下颌,眸间流转着的光芒,莫名惊心动魄。他舌尖抵着齿列,沉吟良久,才轻声道,“就这样着急,不能缓上半日吗?”
“……也不是很急。”谢衍端着茶盏的手停顿了一下。
亭上悬着灯笼,入夜便被他的灵气点亮,在熹微光芒间,墨发绯瞳的大魔垂眉分拣棋子,那模样漂亮极了。无论多么匆促的行程,在这样比荼蘼还盛几分的容色面前,也都变得不着急了。
“我还有一事,踌躇未明。”殷无极说话时,总是徐徐道来,语速亦像是流淌的溪水,沉淀着温柔的味道。“圣人的案台上,北渊的消息总是事无巨细,就算我不去信,您也对一切清清楚楚。”他顿了顿,又笑,“您一直看着我,我明白着呢。”
他已然不是当年沉沦魔洲,一无所有的小漂亮,那时他的眼里只有一个人。
殷无极学着去做一位合格的王,就要洗脱他过去那些天真与莽撞,孤直与凶戾,成为足够沉稳雍容的模样。
谢衍抬起指尖,随手一指,那因为入夜而暗淡了些许的亭间,便漂浮起流萤的光芒。然后,他理了理自己的儒袍广袖,莫名有种被戳中心思的恼意:“心中知晓便好,何须点破。”
“您总是这样要面子。”殷无极起身,越过隔在他们中间的桌案,来到他面前,俯身撩过他的一缕发丝,放在唇边轻吻,“我想不明白的是,您一定要我给您写信,哪怕我信中什么也不能说,这有什么意义呢?”
“万事万物,不必总有意义。”谢衍抬手,摘去他的长发间落下的一枚潮湿的柳叶,白皙的指尖捻着,轻声道,“我是人,又不是仙神,行事也会没有章法的。”
“那么我猜测,约见我这件事情,并非是您深思熟虑,而是即兴而为?”殷无极少有的一愣,但他还未反应过来,就立刻被师尊摸了发旋。
他顺势地低下头,由着谢衍温凉的手摩挲他的脸颊与长发,眸里映着萤火的暖光。
“那我着实松了口气。这一路上,我一直在琢磨您的意思,思考应该怎么与您说话。我怕您生气,或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来向我兴师问罪……”
“看不出我在为难你么?”谢衍见他这般痴缠的情态,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样短的时间,你若是未能赶到,自然正常。有要事缠身,亦或不愿见我,也是常情。虽然我有些事务需要找你面谈,但你若不来谈相关细节,我也并不会就此对你发难,予你一份密信,亦可达成我的目的,只是多些周折罢了。”
“要来的,信写的再详细,也比不过当面交流。”殷无极从背后轻轻揽住谢衍的脖颈,双手环着,俯下身来。好似在真正抱住他时,他才觉得安全,他满足地轻叹一声,“文字总是冰冷的,若是教您产生了什么猜疑,或是提条件时,让您不快,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我猜疑你?”谢衍闻言,却是冷笑道,“在你眼里,为师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您当然通情达理。”
“还是别崖瞒着我做了什么坏事,心里虚了,觉得我会迁怒你?”谢衍捏了一下他的耳廓。
“……”殷无极之前拒绝旁人给他塞美人时,态度强硬,足够问心无愧。但此时怀中圈着师尊,他心中却忐忑起来,不敢提半句,怕师尊觉得自己不规矩,太招人。
他用下颌蹭了蹭师尊的墨发,决定先表态,道:“我当然对师尊有信心,您那样宠我,愿意不计代价的扶持我,甚至放手让我去争北渊洲的尊位。我想,您大抵是想要我与您一道,共同结束仙魔两道的千年战争吧。这样的慈悲的您,又怎么会为难我呢?”
谢衍哪怕从来不说,殷无极也逐渐从实践中,明白了他的所思所想。
殷无极亲眼目睹那些怪现状,体会那些不公平,看见那些血屠千里,饿殍遍野。那些曾经从书本上学来的圣人言,就从墨迹变成了现实,指引着他前进,他也开始懂得谢衍的不容易。
“您虽然身居仙门高位,却在放眼天下。”殷无极的胸膛已经足够宽广,用炽热的怀抱搂住师尊时,他看到谢衍放松下来的神情。
他的语气更柔和几分,和着细雨娓娓道来:“不止北渊魔洲,还有南疆巫妖,鬼界森罗十殿。您的想法,如今我还不能完全看透,但我知道,您想要的远不止仙门的万世太平。”
“在历史上,仙魔大战千年一度的气运之战,总是死伤无数,白骨遍野。而停战之时,也总因为北渊洲的扩张欲望,与仙门的除魔偏见而频频相争,名为正义,实为互相消耗。这样无意义的争斗,总该叫停了。”
谢衍从未对他说过自己的布局,见他理解到这一步,心中更为满意几分。他又摸了摸徒弟的脸颊,夸奖道:“十年苍生血,如今三家分北渊,你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然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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