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的玩笑是无心,他们并不以为,目前高居圣人之位的谢衍心中会有什么人,倘若他真的不想回答,饮尽杯中酒即可。
“诸位道友,大家都是数千岁的人了,怎么今日赶着上来揶揄衍,也不害臊啊。”谢衍执着杯盏,听他们七嘴八舌的说着,竟也是笑了。他凤眼微微挑起,悠然道,“怎么,给飘凌介绍道侣不成,转来打衍的主意了?”
“哎呀,不敢不敢。”韩度笑着一揖,道,“韩某不才,只是想听听圣人高论。”
“去去去,老不修,谁不知道你那宝贝闺女,自从见过一面圣人后,就吵嚷着非卿不嫁。”墨非与他是老不对盘了,此时毫无心理障碍地拆台,告状道,“圣人,他这是试探您呢。”
情为何物,这个问题算不上难,甚至并没有明确的指向,只是个不太过分的玩笑,他不想拂了百家宗主们的兴致。
但是,现在的他只要想起情字,只能想到一个人。而他心里所有与风月相关的指向,总是与殷无极有关。这禁忌,却又有种背德的刺激感。
流觞曲水边,杨柳依依,百花盛开。
谢衍随手折柳一支,吟道:“清江一曲柳千条,二十年前旧板桥。曾与美人桥上别,恨无消息到今朝。”
韩度没想到圣人真的会答,虽然只是引了一首《柳枝词》,但平淡中蕴有无穷的意味。
“恨无消息到今朝……”韩度品了半晌,才顿足叹道,“圣人心中有牵挂,看来我得回家教育小女,可要叫她不能妄想。”他转而又挑起笑,揶揄地道,“这美人,到底有多漂亮,才能使圣人也念念不忘?”
“表象声色,不过红颜白骨。”谢衍莞尔,“修我儒道之人,道劫,情劫,红尘劫。三劫之下,情之一字,浅尝辄止,懂得便可,若要是沉沦进去,可是要破道的啊。”
“这大抵就是,你当年信誓旦旦地放出话,说什么‘找道侣,妨碍你飞升’的原因吧。”
“诚然。”谢衍取下酒杯,端起一饮而尽,道,“若说道侣,确实是没有的,情之一字,到底如何,衍也在大道中摸索,大抵是不能给出更好的答案,教诸位道友失望了。衍,自罚一杯。”
似乎是得了个与圣人相关的逸闻,气氛也随之上来了,而后几轮游乐,不再有针对谢衍的把戏,宾主尽欢。
流觞曲水散场前,墨临叫住微醺的圣人,道:“圣人,第一届仙门大比在即,但在下颇有些疑问,您为何要在这个时候,联合道、佛二家,联合主持举办这一仙门盛会?”
“各位的宗门之中,颇有俊才。”谢衍似乎是饮的有些多,往日如冰潭的黑眸扫来,却是微带笑意,“而经历过刺客事件,世家各族元气大伤,青黄不接,此时不进行宗门排名,还要等到何时?等他们缓过来吗?”
百家各宗主顿时醍醐灌顶,明了圣人教他们忍的原因,纷纷激动地站起身来,齐声道:“圣人英明。”
十年的奔走操持,谢衍当真凭借圣人威名,把这极具象征意义的仙门大比给组织成了,有三圣搭台子,未来不会有比仙门大比更权威的宗门实力参照。
当然,这也意味着各宗门势力的重新洗牌。目前身处劣势的世家,刚好成了可以被围猎的对象,踩着他们的头顶上位,当然是爽的不能再爽,而且,完全符合仙门的规则。
“仙门大比绝对公平,诸位与其在这里缠着我,还不快回去教弟子。若是儒道输了脸面,衍可是会下不来台的。”谢衍微醉时,颇有些醉玉颓山的慵懒之意,这稍稍减去了些许属于圣位大能的冷意,他略勾唇角,“若是谁拿了倒数第一,衍可是要登门拜访的。”
“一定竭尽全力。”他们纷纷笑道。
待到客人逐一离开,微茫山也归于寂静,熹微的灯火亮起。
谢衍翻检过放置信件的架子,依旧没有收到来自北渊的信。他不知道是遗憾还是不快,眉峰轻轻地蹙着,但翻检到最新时,他看见了老友决明子的来信。
“谢衍吾友,见信如晤。”谢衍裁开信件,逐字逐句读着药王决明子写在信中的事情。
他的性格跳脱,一件事并不会好好地写完,有时是见闻,有些是自己的感想,更多的是他看病时的一些狂草,琐事虽多,但谢衍还是看到了自己最关心的部分。
“老友,你徒弟的灵脉之中有很奇怪的隐伤,因为是旧伤,几乎长好了,就算是灵力流经也不会有什么异常。但我施针时,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他那天生魔体属火,怎么身体里有寒冰之气?”
决明子写道:“而且病人不配合,还说隐伤不用治疗,结果给我摁下去了,被我梳理了一遍灵脉。你猜怎么着,这混账小子在仙门的时候,就狠到把龙骨往灵脉里钉,这是作死啊——”
谢衍虽然通些医术,但并不精研医道。
之前在魔洲十年,他替殷无极一点点地梳理灵脉,教导他修炼,却是未能发现这些长好了的伤口,此时乍一听闻,竟是浑身发冷。
“在仙门时,用寒冰龙骨……往灵脉里钉?”谢衍轻声重复了一遍,只觉荒谬。
他想起,徒弟何时脸上开始失去笑容,想起他为什么常年待在洞府闭关不出,有时还能发现他的脸色有些过分的苍白,问他修炼,他皆是以无事搪塞。
当时的圣人极度寡情,几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又事务缠身,所以在殷别崖选择疏离之时,他只认为是徒弟长大了,所以并没有深究。
结果,他仗着师尊不知道,为了防止自己入魔,竟是这样对待自己。把龙骨寒冰往灵脉里钉,他对自己有多狠,那又得有多疼?
谢衍气血翻涌,眼前发黑,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信上的白纸黑字,到最后已经有些发飘了,但是谢衍抹去唇边血痕,还是看见,决明子写道:“……老友,你比我想象中疯太多,你那灵骨……唉,你把圣人道途押在他身上,断绝自己的天路,值吗?”
只要决明子替殷无极调养,他身体里的那颗圣人灵骨,瞒不过精研医药的决明子。但他能猜到换骨,其他的他大抵也是不敢猜的。
“怎么不值?”谢衍将信件倒扣,看向长明的烛火,静静地坐了一会,才自言自语道,“我付出的不过是道途,却能换来他一条命,难道不值?”
第247章 冰原来客
北渊洲战事未平, 西方钟离界执掌的界城,正处于备战期,战书已经送达殷无极手中, 但却不知何时开战。一时间, 连掠过逐鹿野的风都掺杂着止不住的血腥味。
苍生十年劫难, 近日发生在北渊洲的兼并战争,超过往昔百年的强度。
不仅是殷无极在拓展疆土, 钟离界将北渊西部一统, 在魔洲中率先建立“界国”,为地上魔国;北域天厄也不甘其后, 裂土封疆, 宣布国号为“凉”, 唯有殷无极只以势力封王,迟迟未有动静。
自从殷无极占领九重山一带时, 钟离界的骚扰频频。
二域划定模糊的边境线上,大大小小的战役不知打了多少次,有的是几百人的冲突, 有的是上千人的劫掠, 但两方都有意克制其烈度。
钟离界在意的,是北方冰原霸主北厄的态度, 他若是投入所有兵力与殷无极作战,北厄反手把他吃了, 他哭都没处哭去。而殷无极在意的是还未完全吃下的东方,萧珩还在进行扫尾, 他守着天权城为边门,不宜两线作战。
北渊洲的北方几乎都是冰原冻土,地广人稀, 外来者极难深入,古称凉州道,后来因为常年风雪漫天,不少魔修转而住在山中地下,整个北方到底有多少魔修,没有人知晓。
这样恶劣的环境,造就了北渊洲最凶猛的一系魔修势力,而天厄承继的,更是上上任魔尊的故土,是起发于西部的先魔尊赤喉也不敢去碰的一族。
而今日,与萧珩、将夜、陆机共同返回天权城的殷无极,接待了一批特殊的冰原来客。
殷无极正在屏风后整理衣冠,他向来不需要人近身伺候,待到穿好他一身见客的黑金色锦衣华服后,又在腰上悬剑,从从容撩开帘子,走出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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