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比第一场,儒宗大胜。
谢景行拢起袖,扬声道:“管事且慢,在下还有一事,需要告知。”
随即,韩黎、墨临提着被墨家特制镣铐捆成一团的死士上前,一左一右站在他背后,眸光沉如暗雨。
谢景行道:“劳驾通报贵城主与长清宗主,就说儒、墨、法三家联名上书。”
“我等在罗浮小世界中,发现有人舞弊,使鬼蜮伎俩,暗害大比参与者,十恶不赦,还请仙门之主出面裁定。”
他说罢,云梦管事的面色一变,环顾四周,见他有意把事闹大,引得无数人侧目。
“竟有此事,我定然向上禀报!”他有些难堪,伸手,似乎想要接过风凉夜捆着死士的绳子。
谢景行伸手一阻,笑吟吟道:“这些死士是重要人证,若无贵方城主,或是长清宗宗主信物,我们不会交出人证。”
此时将人证交给这籍籍无名的云梦管事,谁知会发生什么。
谢景行指着互相搀扶,一副受了重伤模样的墨临与韩黎,痛心疾首道:“墨少宗主与韩先生,因这些混入大比之人身负重伤,暗中策划此事之人,用心险恶,当诛啊。”
云梦管事的微笑有些挂不住了,道:“是极是极。”
墨临、韩黎:“……”
谢景行这借题发挥的功夫也太到家了吧,不能惹不能惹。
他们将令牌计算好交了上去,不过也是一个四十六分,一个五十五分,堪堪排在十名左右。
对他们来说,保护好宗门弟子更为重要,大比能够晋级二轮就行,届时再做努力也不迟。
“还请管事通传仙门,儒宗、墨家、法家联名上书,请开明镜堂,邀十名大能列席定夺,这是拟好的文书。”
谢景行从袖中取出一封写好的折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交出。
管事勉强接过,扫了一眼,脸色就如同炭一样黑。
云梦管事忍了又忍,还是道:“我会告知城主与宋宗主,请圣人弟子回客栈休息,等我们的消息吧。”
大比之中出了这等丑闻,看似事情严重,影响大比信誉。实际上,会选择闹到明面上的不多。
圣人故去后,仙门礼崩乐坏。儒释道的上宗门高层之间,多有利益交换,搞小动作的不在少数。
若是遇到这种情况,他们一般会将死士处死,发落几个无足轻重的管事,也就给了面子,过去了。
毕竟长清宗执仙道牛耳,能够正面怼上这个庞然大物的,不多。
“请开明镜堂。”谢景行见他敷衍,虽然态度依旧温和儒雅,却分毫不让,极为难缠。
圣人坠天后,儒道道统逐渐式微,但各个传承悠久,底蕴深厚。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些书生若是执意要闹,就算最后不会有什么结果,但是面子上难堪。
可这次儒道吃了大亏,这是把他们往死里整,哪有不闹的道理。
墨、法且不说,都是儒道上宗门,都有弟子损失。
一个墨家少宗主,一个是法家天骄,差点陨落在这阴谋诡计中,宗门必然咽不下这口气。
儒宗虽然目前实力落寞,但这位领衔者是圣人弟子,背后有儒门宗主白相卿,渡劫修为。儒门三相明面闹翻,实则同气连枝,白相卿开口,风飘凌、沈游之也不会坐视不管。
第一场大比结束后,理宗宗主风飘凌,心宗宗主沈游之先后脚到了云梦城。很难说,不是专程为这圣人弟子撑腰来的。
谢景行借圣人弟子名声,请开明镜堂,一下子把云梦城和道门,拉下这个漩涡,怎能不难缠?
“明镜堂?”风凉夜对仙门制度着实不了解,问道。
“仙门公堂。”谢景行道,“例如此事,仙门大比不公,应当由云梦城主执印,从儒释道上宗门中,择出十名德高望重的宗主或长老,进行联合审理,共同裁断。”
谢景行拂衣拢袖时,显得格外沉静可靠:“我在折子中提供了死士口供,以此状告世家。一旦接到这等联名折子,涉及三家利益,明镜堂必开。”
“还挺公平。”风凉夜思忖一番,抚掌笑道,“不让仙门魁首一家独大,以权力制衡,这样的制度实在有用,为何我先前未听说?”
谢景行轻咳了一声,神色颇有些不自然。
“你不知道规则是谁定的?”韩黎的表情有些怪异,他轻咳一声,“风道友,你变着法子赞美圣人也要有个度吧。”
“……”
“谁不知道这明镜堂,就是圣人谢衍一手创办的?不仅是仙门大比,一旦修真界有裁决不定的重大事务,都会提上明镜堂,由众宗门联合决策,让被仙门等级压制的小宗门,也有了向上提告大宗门的渠道。”
“别的不多说,圣人无论在公正、仁德还是势力均衡上,对仙门的掌控程度,远超于如今的那一位。”
韩黎压低了声音,似乎颇为顾忌。
“但,天不假年,圣人的改革实际已完成大半,却因他坠天故去,彻底停滞。到后来,圣人留下的制度,几乎都被那位废除了,明镜堂算是少数留下的成果,也不太有人提起……”
风凉夜听的入了神。
几日相处,韩黎知晓,儒门都是群隐世许久的君子,难免有些不通常识,唯有谢景行除外。
这位圣人弟子,不仅六艺皆精,各种离奇手段信手拈来,更是聪明机变,谙熟修真界历史、内幕与规则。
他不仅敢踩在高压线边游走,更是在规则边缘疯狂试探,与这群天真不谙世事的儒门君子比起来,高出不知几个段位。
兴许是韩黎的视线太过明显,谢景行抬起漆黑的眸子,犹如黑曜石,好看,却又透着淡淡的凉意。
韩黎心里一悚,白衣青年移开眼眸,神情温和淡雅,道:“如今大比第一场已经结束,韩先生不妨一同回客栈歇息吧,你的伤势不轻,还需好好休养。”
“那这死士……”韩黎迟疑。
谢景行知晓他们不放心,道:“在云梦城来人之前,由我们三家各出弟子轮换看守,儒宗人少,只出一名,三个时辰一班。”
他又刻意补充一句,道:“无论来者报何名号,即使手执长清宗私印,只要没有看见明镜堂调人的文函,绝不可交人。”
此举是防死无对证。
墨临神情严肃:“谢道友放心,墨家不会吃亏,定然要海外世家给我们一个说法。”
韩黎随即也表态:“在下亦然。”
二人是墨、法两家的天之骄子,却差点被坑死在罗浮世界里,怕是心里早早就发了狠,非要让世家付出代价。
此番利益相同,又逢儒宗雪中送炭之恩,友谊自然建立的极快。
以谢景行的交际能力,两人已对他推心置腹,极是信服。
风凉夜送走墨、法两家弟子,然后回过头,看着身形清隽,温润雅致如高天明月的谢景行,心里不免一安。
小师叔仿佛无所不能,无论是精妙术法,还是人情世故,都显得厉害过分。
若不是知道他在圣人洞府修炼许久,掌握了常人远不可能企及的知识,他说不定当真会以为,对方是圣人化身,怜他们孤苦无依,前来看顾他们这些弟子的。
但仔细一想,怎么可能呢?
圣人已经故去五百年了啊。
第38章 半部天书
沈游之刚到云梦城不久, 就听弟子传来消息。
儒宗、墨家、法家联合上书,请开明镜堂。
他为了抗议宋澜据红尘残卷为己有的做法,刻意晚到一场, 以示不臣不友, 这与风飘凌默契至极。
二位渡劫老祖的座位空了整整一场, 宋澜也丝毫不变色,还大度至极, 派人三番五次去请, 做足了姿态。
大比第二场, 他们还是来到了云梦城,一是为了给小师弟撑腰,二是为了宋澜放出的“红尘残卷”消息。
“明镜堂?云梦城摊上什么事情了, 竟然要开明镜公堂?”
沈游之斜倚在太师椅上, 丝质的绯色衣衫让他更是肌如冰玉,色若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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