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谢衍落泪这件事,比横亘在他面前的巨龙更让他方寸大乱。
“大敌当前,分什么心。”谢衍厉了声音,似乎在掩饰什么,“逆徒,若是你输了,为师可不饶你!”
可殷无极听来,他的声音里并无责怪之意,甚至带着拳拳关爱之心。
“您且看好吧,我与龙脉,谁才是真正的天下霸道!”
与那巨龙相比,他犹如神灵天威底下最渺小的虫豸,却妄图行蚍蜉撼树之事,有种明知不可以而为之的悲壮孤勇。
而面临巨龙的倾轧,殷无极却是张狂一笑,在仰望天际的一瞬,他的元神燃起焚尽一切的黑焰,竟是转瞬之间放弃了人的形态,沿着那龙爪往龙身上蔓延,如一场烈火燎原,带着毁天灭地的疯狂。
“放弃人形……”谢衍心中一惊,继而又恍然,不禁佩服于他的胆大妄为,“这并非现实,而是识海,靠的是意志,胜负犹未可知。”
识海的一切,都在反应殷无极自身的心情变化。谢衍抬起头,看见一直灰蒙蒙的天,已然天光破云。
元神本无固定形态,人修一般以人的形态出现,那属于思维惯性,是因为以人躯也更好使用兵器,施展修为。
但龙气所化巨龙实在太过庞大,就算拔光了对方的龙鳞,掏空了那虚幻的血肉,也依旧能很快地生长出来,无论是多强悍的剑技,殷无极也迟迟无法打开局面。
所以,他干脆直接放弃人形,以自己为火种,直接把龙气当柴薪给点了。
殷无极所化的黑色魔火本就是天下至烈至霸道,沾身即死,宛如噩梦。而龙脉并非普通大魔,他想要以渡劫之身凌驾于龙脉,就必须要自己去蚕食这一切,才能把龙脉握在手中。
这是何等疯狂!
他的火固然霸道,却当真能霸道过这沉睡地脉千万年的龙气吗?
一声龙吟,整个识海又摇摇欲坠。
黑焰如同绳索,牢牢地缠绕在龙躯之上,如同勒入血肉之中。
但谢衍仔细看去,黑焰所焚之地,龙气正慢慢融化,渗入跳跃的黑火之中,甚至弥散出一阵类似水沸后的烟雾。
在殷无极看来,只要能赢,体面算什么?
哪怕是用牙咬住这条龙,一点点把它的血肉生吞下去,他也敢这么干。
“……这混小子,不但敢提剑挑战一条龙,甚至还要把它烤了,怪不得天道都吓得要命。”谢衍不禁失笑。
这种置死地而后生的战法取得了一定的效果,这很好地缓释了谢衍揪成一团的心情,他想:“但龙气霸道,我制住它是将其打散,他为破局不得不选择吞并,对元神造成的压力可想而知。”
龙脉之气大怒,但是烈火焚身正在剥夺它的力量,这种流逝的感觉实在太难熬,他无论如何挣扎,又实在难以甩掉这流动的火。
于是,它便近乎狂乱地撞击这四方的栏杆,发出砰砰砰的声音,似乎要把这烦人的小子的识海撞出一个窟窿。
这头龙似乎也依稀知道,识海破不了,都是等在战局之外的那个白衣人搞的鬼。只要攻击他,他身上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就会发疯失控,于是,龙气凝成的巨龙铜铃大的瞳孔牢牢地锁定了谢衍的方向,一个劲地冲着他的位置撞,五六下之后,那铁栏杆甚至都断了一根。
若是识海被破,意味着修士从此疯癫,再无神志,自然也就败了。
“别崖,不能让龙气乱窜,控制住。”谢衍毕竟不是识海的真正主人,此时光凭术法已经有些控不住了。他也意识到其中问题,凝重道,“它的外表太坚硬了,你一时半会融不了它,反倒会被他破坏识海。”
殷无极化火时不会再回答他,甚至谢衍都不知道,他还会存有几分神智。
但谢衍看到原本盘踞在龙身上的火焰动了,原本,那织成了火焰的网络勒住了它,此时却放弃了一切束缚,顺着龙的脖颈爬上了他的头颅,然后在龙昂然怒吼的时候,直接钻进了龙的咽喉中。
他想干什么?谢衍一瞬间浑身冰凉。
吞下一团火是什么概念?
龙身几乎是一瞬间便胀鼓起来,像是一个充气的球,火焰一路烧到了龙的腹腔之中,烧尽它拟态出的一切血肉、内脏、肺腑,而汲取到的大量龙气又让火焰更盛,黑中染着龙气的赤红——他竟然直接潜入龙气的体内开始吞噬!
殷无极的想法非常直接了当,既然外部破不了防,那么就从内脏开始烧,总能烧出个窟窿来!
谁说人不能屠龙?
谢衍伫立原地,看着那翻腾的龙几乎维持不住原本的形态,腹腔中的一团黑火将躯体撑出了极为可怕的弧,而且那火焰还在不断地增多,很快,整条龙身就被撑成完全透明的样子,里面流淌着如熔岩一样的黑火,正在从内部蚕食着一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谢衍紧紧盯着战局,几乎忘却时光的流逝。
殷无极修炼至今,绝非仅靠着天生魔体横扫四方,他元神的强悍与他的体质毫无关系,而是在无数次生与死的磨炼中得来的。
当初还未到大乘期,他就敢把魔尊的元神当零嘴儿啃,今日,烤一条长虫当晚餐又如何?
不知过去多久,巨龙终于露出颓势,不再四处撞击,而是盘在地上,只能徒劳地摇动着龙尾。
识海中传来近乎威严的共振,那是殷无极的声音。
“服从我——!”
“我会让北渊洲不再流血,我要让这片分裂的疆土归于一统,我要让整个魔道,奉我为天下之主!”
经历了近乎惨烈的漫长厮杀,谢衍看到那龙气的化身高高昂着的头低了下来,躯体从尾部开始崩裂。
继而,年轻的大魔破开龙腹,赤血淋漓。
他仰着头看天,摇摇晃晃地走出来,浑身的赤红魔纹越发鲜艳,无数黑红的火焰缠绕在他赤/裸的身体上,如同一场血色的加冕。
真龙的头触碰了他抬起的手,宛如驯服的信号,继而,躯体崩散殆尽。
暴烈的赤色龙气在躯壳散去之后无处凭依,回到了殷无极的身侧,流入他浑身的魔纹之中,成为他充盈的力量。
这亦然是剧痛,殷无极眼前一黑,以为自己要倒下,却见到白衣一晃,他倒在了师尊的怀中,被他的广袖裹紧。
“师、师尊……云霁……”
“别说话,歇一歇。”
他已经算不出来这场识海中的战争持续了多久,只知道殷无极几日几夜地坚持着,就算征服了龙气,但也恐怕到了极限。
谢衍拍着他的背,把他灼热的元神拥在怀里,像是从前那样护着他的小宝贝。然后,他的右手覆上他的胸口,一路往下滑,一寸一寸地抚摸过他覆满魔纹的皮肉,检查他的元神是否留下了暗伤。
他不在乎徒弟是否精赤着身子,因为他救人心切,才心无旁骛。但殷无极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脸颊绯红着,只觉得比屠龙时还要烧。
但他不能动,因为灌入他体内力量太多了,让他痛的蜷缩在师尊怀中颤抖,师尊的检查又让他敏/感至极,他甚至没法给自己变出一身平日的玄袍蔽体,光/裸的身躯紧紧地贴着师尊,反倒比方才染血的样子更狼狈。
身负龙脉的大魔,在师尊怀中却是被他捏扁搓圆,毫无反抗能力的小狼崽儿,被迫翻了肚皮被捋毛,酥痒让他从脸颊到脖颈晕红一片,舌尖抵着齿列压抑着喘。
“师、师尊……”他有没有意识到这样问题很大啊。
谢衍不仅不停下来,反而觉得这样比较方便检查元神,手上带着治愈伤势的灵力,一寸一寸摸的仔细至极,甚至还有往下的趋势……
他甚至还在恼怒地骂他:“混小子,你真是出息了,这么危险的战法也敢用?你要是迟上几刻,为师就自己动手剖龙腹把你掏出来……”
谢衍本以为会被反驳,可他低头一看自己臂弯中躺着的漂亮徒弟。
脸上的魔纹褪了大半,原本血肉模糊的伤势被龙脉之力弥合了,一具天地雕琢的男性躯体便拥在自己怀中。
他宽肩窄腰,骨肉匀亭,散落的墨发遮掩不住半点他姿容的绝色,却因为经历恶战,身上交错的伤痕更有种杀戮后的凛然美丽,怎么看怎么绮丽艳绝,让人食指大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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