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一直注意着他的情况,见他神色疯癫冰冷,心知不好,便提着枪上前几步,似乎是想要阻拦他们的陛下。
“萧重明。”殷无极的声音冰冷,左臂一扬,黑色魔气近乎冲天,带血的眸光却锁定了对面的白衣圣人,“不想死的话,退下!”
“操,他真的疯了。”萧珩暴躁地骂了一句,但他还是听从了帝王的指示,沉声命令道:“全军,再退三里!”
“可是……”有人咬了咬牙,道:“就这么看着陛下与圣人——”
“照做!”萧珩冷冷地睨过去一眼,下属却发现他眼底遍布血丝,“老子知道这他妈是怂蛋行为,但他不想误伤到你们这群小兔崽子……圣位之战,连老子都是累赘,你们能顶个屁用。”
同样后退的,也有风飘凌与白相卿领导的儒道修士,显然也是知道圣人的一剑有多么恐怖的威力。
此时,清净山下,万军阵前,形成一个环形的真空,唯有两名天下至尊身影遥遥对峙。
是师徒,是仙魔,是宿敌,也是镜子的两面。
“敢问帝尊,你,为何出剑?”谢衍平日的儒袍已经被天地长风席卷,让他凛凛如临江之仙神,而他手中的天下神兵山海剑,此时却震颤着,好似也听到了无涯剑的剑鸣。
千年相伴,死生师友,一圣一尊齐名久。
如今,狭路相逢,生死相斗。
“为了赢。”魔道的君王将颤抖的手臂负于身后,他看上去疯癫,但那干涸的血色之后,藏着的是极度的冷静。“为了魔道,为了我的臣与民。”
他走到了危崖边,深渊只一线,早已回不了头。
谢衍不再斥他疯魔。他知道,在这五百年里,他的别崖早就满目全非,他在寂静岁月里静静地疯了。如今的殷无极,周身沸腾的魔气,恰恰是冰与火的歌吟,无论他做出怎样疯的事情,也很难衡量他是否癫狂。
于是,谢衍收起了所有的从容写意,以前所未有的凝重注视着他,正视着世上唯一足以与他匹敌的对手。
何况,他心中也有一个疑问——师与弟子,如今到底谁更强?
当年的殷无极落败了,如今呢?
山海剑意在他周身凝聚,化为他背后漫天的飞光,而那每一缕如浪涌的剑意,每一道剑锋,对准的都是面前墨发红瞳的魔道至尊。
那剑光极盛,却还在不停地增加,亮起,在虚空之中蓄势待发。一时之间,那光芒照彻天地,堪比耀眼的太阳。
只要谢衍扬起山海剑,无数剑意便能如落星一样坠地,将胆敢挑战圣人威严的狂徒万剑穿心。
“师尊这是来真的!”白相卿的神色煞白,他曾经看过一次谢衍用尽全力对敌,那是许多年前迎战帝尊之时。
当时,整个中临洲的天际,都能看见山海剑撼天动地的剑光,与那处于剑意圆心之中,濒临疯狂的大魔。
一如今朝,昨日重现。
“相卿,立结界!”风飘凌面沉如水,袖袍一甩,发动了九歌剑阵。可渡劫期与巅峰圣位的差距,正如江流与大海,不可同日而语。他看向灵流席卷的中央,神情凝重,“……不行,此地太危险了,所有人退后!”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谁能极之……”
是屈子的《天问》!
伴随着谢衍的每一问,剑意于天边旋转,好似这秋日的所有光线都被剑意笼入,它们密密织成一个网,好似另一轮高悬的太阳。
“天问……哈哈哈哈,来得好,谢云霁!”那疯狂边缘的大魔,却是仰头一笑,握着黑金色古剑的右手扬起一个半弧。“你不问天意,却要当五洲十三岛另一个太阳——狂妄,是你的风格!我欣赏。”
“吾有问,天意答不了。”谢衍长袖飘飞,万千明光煌煌如照,他的神情依旧孤高而淡漠,言语之间却带机锋。
“金乌作乱,上古有羿,射九日!如今天道,当以史为镜。”
射九日吗?谢云霁可真是狂傲啊。他笑了。
灵气化为华光占据了天空,而他的魔气便化为黑火,在整个大地燎原。那席卷过野草的火,正如他灼灼的生命,炽烈,疯狂,毁天灭地。
“天地同悲——”他笑着,执起无涯剑刺入大地,地崩,山摧!
圣人剑出山海,那么魔君的剑,就是浩浩无涯的洪荒。
剑出之时,天地同伤。
这一剑是他的夙愿。曾经的师与弟子,各自站在两道的巅峰,不能轻易动手,一旦动手,就是一决生死。
而在这漫长的岁月之中,他一次也没有赢过他的师尊。
赢过他!赢过他!爱慕已经成为流淌在血液中的习惯 ,胜负的欲望依然在胸腔中燃烧。
是谁说,弟子合该不如师?
在这翻复天地的剑影之中,帝尊的眼底印出那华美而致命的山海剑光,却久违地想起了过去。
漫漫晨光,学堂之中是开蒙小童的清脆书声,少年背着剑,与谢衍从学堂边过,见到私塾先生正在为小童解答问题,忽然有种倒错感。
“……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这是什么文章?”当年的殷无极扯了扯师尊的衣袖,仰着头问道。
“是《师说》。”谢衍抚了抚他的头顶,微微笑道:“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你若感兴趣,为师下回讲给你听。”
很久之后,殷无极登临帝位。因为曾是师徒,世人常常拿他与光风霁月的谢衍相较,写文章批他‘暴戾不仁’,说他有负师尊谢衍。殷无极不在意名声,但那些来源于仙门的嘈杂,到底还是让他不胜其扰。
线人为他带来仙门的邸报,他打开一看,头版是谢衍挑选的一篇古文,印发给天下学子。
“陛下,这是仙门最近流行的文章,叫什么《师说》,圣人将其印发天下,从此在仙门传唱。传说,作者叫韩、韩什么的……”
“上古唐宋八大家,韩愈。”他略略阖眸。
“对、对!就叫韩愈。”线人的笑容真挚 ,道:“属下不知道什么八不八大家,太难懂啦。只是想着这是圣人的敕令,陛下一定很在意。”
隔着千山万水,仙门的邸报才送达到他这里。于是,帝尊坐在魔宫的廊下,翻来覆去地看这一篇他已经烂熟于心的文章。
“……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
殷无极似乎读懂了这个时间点里,师尊将其印发天下的意义。他眼睛一点一点地亮起来,好像有着微弱的光。
世人皆以为,他是在劝学,是在尚古,是想要以一篇文章,再度掀起修真界的对于重塑修真界师门关系的讨论。
唯有殷无极才能明白,这只是他们的一段共同记忆,谢云霁猜到了他的失落与彷徨,所以不远万里,兴师动众,送来开解与宽慰,是隐藏在圣人大公无私表象之下的温柔。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如是而已。”
灵气与魔气对撞的瞬间,万物化为混沌。一时间,连天地的界限都模糊,唯有荒芜,一片荒芜。
“是谁赢了?”所有观看着这一战,或是将目光从虚空外投来的大能,心中都不禁暗自揪心,“是圣人,还是魔君?”
被谢衍阻拦,还苟延残喘着的宋澜,现在由萧珩与白相卿二人把守。儒道与魔道两方势力对峙着,一圣一尊此战的结果,会牵动一切。
烟尘还未散去,无人知晓那方圆十里内的真实情况。
剑意仍然未消去,在空间之中溢散。
玄袍的魔君摇摇晃晃,到底还是站稳了,他身上几乎水满则溢的魔气,在这一剑中倾泻出去。
杀戮的欲望,疯狂的本相,一切都在颠倒。殷无极握住剑柄,只觉得自己的眼帘已经满是血色,不能如常思考。
他的玄袍之上已经全是破损与血迹,却毫不顾及自己,只是自顾自地在想:他方才对师尊出剑了,甚至满怀杀意……师尊现在没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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