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蛊脱胎于惊晓梦,只要活物体内有这种蛊,惊晓梦就没法侵入……”方济之说着说着,停顿下来,“陛下,你这是什么眼神?”
“……”顾长雪动了动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最终抿着唇将茶盏搁回桌上。
如果……司冰河自始至终都是好人,而剧本中没有他的存在,方济之和司冰河很可能就会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不得不使用方济之展示的这种蛊。
所以,这才是司冰河对最后的幸存者下蛊的真相?
方济之看着顾长雪的神情,越看越心里发毛,话不自觉地多了起来:“不过这种蛊我也只在鸡啊鼠啊身上试过。真正要用在人身上……还得先拿人试蛊。我们没走到山穷水尽这一步,也不必要继续研究这东西了,我就是拿给你看看……”
——真正要用到人身上,还得拿人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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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雪抵着茶盏的手指蜷了蜷,忍不住想,倘若司冰河真是个好人,那他和方济之走上绝路时……
方济之,能拿谁试蛊?
“你这表情怎么越来越难看了。”方济之显然不常安慰人,四下里扫视了几圈,终于想起被他遗忘的倒霉蚂蚁,“我这儿还有个好玩儿的东西。”
他将另一只蛊下在米粒大小的蚂蚁身上,又像放爆竹似的抓着顾长雪猛然往后一跳。
木桌上骤然爆开一大条石脊,顾长雪下意识地瞪大双眼,就见它像是活物一般往前绵延了数寸,及至桌边才力竭似的停住。
“跟刚刚的那种蛊比起来,这东西才是真没什么用。”方济之挑剔地看着桌上的小型石山,“虽然它也能阻挡惊晓梦,但中了它的活物没法再恢复原状。活物会在中蛊的一瞬间膨胀成数百倍大小的石头,只有化成石头的最初几息时间能残留有些许意识——”
他指了下长条型的石山:“好比这只蚂蚁,中蛊后还下意识地想往桌边爬,石头就长成了这个样子。”
方济之觉得这多多少少能算上有趣了吧,回头一看顾长雪:“……”
怎么,他哄人的天赋就这么差?看小皇帝这个脸色,不知道的还以为对方在送葬。
方济之啧了下嘴,正准备挤兑不好哄的小皇帝几句,又蓦然从对方的眼神中寻味出几分微妙来。
方济之有点讥笑不出来了,扯了下嘴角:“陛下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好像看死人似的。”
顾长雪无声地垂下眼睑,扶着茶盏的指尖有些凉。
他在《死城》剧组里拍摄的最后一幕,因为布景的工程量前所未有的大,所以他记得格外清楚。
在最后一座城池被石化之前,城池外正围着这么一座石山。
司冰河站在城墙上仰望风雪,方济之却不见踪影,唯余石脊环绕。
高耸的石山拢住了整座城,将惊晓梦的侵入遮挡在城池之外,城内是最后一片净土。
也是被小心封存住的最后一线生机。
第六十四章
客栈外的风雪无休无止,与剧中不曾停歇的暴雪相同。
顾长雪坐在桌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司冰河的良善可以演。小狸花的证词可以串通。
但方济之展示的蛊却是实打实的证据,笃定确凿地给司冰河和他自己盖了个好人的戳。
“……差不多得了啊,换个眼神看我。”被顾长雪的眼神一时摄住的方济之回过神来,一边嫌弃,一边不要脸地把冰凉的十指埋进小灵猫的脊背毛里,换得小猫愤怒一哈,“晦气得要死。”
顾长雪默默地为方济之亲自倒了盏热茶,推过去:“朕的错。”
不论剧本里怎么写,至少此时此刻,他们已经避开了错误的道路,或许能拥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这么想着,顾长雪心头郁结的情绪散去几分,收回手,又陷入思索。
司冰河是好人这件事基本可以盖棺定论了,但仍有些事存疑。
“……咳,你在想什么?”方济之装作不在意地挪过来。
这也算是某种刻板的印象吧,反正他现在一看顾长雪闭嘴沉思,就觉得小皇帝没在憋什么好主意。
顾长雪睨了他一眼,基于刚刚推敲出的真相,没跟他计较:“我在疑惑,司冰河为何心心念念要找小狸花?”
他指了下楼上:“之前在沙漠里,我跟小姑娘聊过几句。按照她的描述,司冰河根本就没见过她,她也只是在密林中单方面见过一次司冰河。”
可司冰河一眼就认出了她。
不光如此,他针对小狸花的特殊态度,从跟假商队碰面那会儿就展现出来了。
顾长雪略作思忖,询问重三:“之前玄银卫跟司冰河说了什么?司冰河反应那么大?”
重三露出几分抵触的情绪:“那群没人性的家伙,居然开玩笑似的跟司冰河说,他们在来的路上瞅见了一件新奇事,有人在荒城里做人祭,正拧着一个小个子上火架。”
能开出这种玩笑,说明玄银卫不仅亲眼目睹了人祭的场景,还目睹完就拍拍屁股走人,半点没有出手阻拦的打算。
九天这群人被重一带得多少有点仁善之心,哪怕是天生冷情的人,遇到这种情况也会顺带捞一把,自然看不惯玄银卫这种冷心冷肺的行为。
顾长雪嗯了一声,心思却不在谴责玄银卫的冷血上,而在思考另一个问题。
正如重三所说,小狸花被抓住的时候,浑身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即便是玄银卫,也只能形容被拧上火架的人是个“小个子”,连是男是女都没法确定。
可单是听到了这句话,司冰河就像是被戳中了神经一样,焦急到失态,直奔城池。
——就好像他早就清楚,那个被拧上火架的小个子,就是小狸花。
之前沙匪拿当官吹捧他时也是。
司冰河抱着头说“当官没用”,就好像……他曾经亲身试过似的。
顾长雪心中冒出一个无比荒谬、但能解释这一切异样的猜测:司冰河,会不会是重生了?
所以他才会失忆。
所以他才会对不曾见面的小狸花如此在意。
所以他才会一听当官,就发着疯说没用。
还有他想逼迫自己记起过往时,会急到撞墙;会因为审讯不得进展,冒着大雪往身上浇冰水,强制自己冷静……
这一切毫无来由的紧迫感,在这一刻,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因为前一世,他就是在这样死生一线的紧迫倒计时中,和方济之殚精竭虑地救世的。
或许是因为重生,那些过往的记忆已经残缺。唯有紧迫感仍像是悬在他头上的剑,逼着他昼夜不歇地往前赶。
顾长雪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儿,尤其是他和司冰河之间又多了一层“演员”与“角色”之间的关系,本就比寻常人更近一些,之前敌视的时候他还能偶尔在心里骂上两句坑爹,现在……
他喝了口凉了的茶,意图令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方济之在旁边冷不丁又蹿了一句:“对了,我早就想问。陛下和颜王……接下来是准备怎么……嗯,”他斟酌了下字句,“怎么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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