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躲到车外来了,这小孩儿怎么还能孜孜不倦地追出来?
“因为小狸花说她想跟着你。”司冰河很执着,“还有个混蛋说我年纪不够,不让我收养小狸花。”
车厢里的“混蛋”恍若未闻,依旧垂首翻阅着公文。
顾长雪收回撩起窗帘的手。坐回身时,恰好看见颜王头也不抬地动了下手,广袖自腕骨滑落,护住被风吹动的烛火。
顾长雪看得微微愣了一下。
小灵猫难得没陪在小狸花身边,此时蜷在案牍的一角睡成一团,毛爪下摁着那只颜王折的草蚂蚱。
猫咪的呼噜声与烛光此消彼长,闲适得像童年时那些搬着竹床在院内露天而眠的夏夜。
顾长雪在这种闲适中恍神良久,突然开了口:“朕身边曾经也有个人会这么护着手边的烛火。”
那并不是很久远的过去,对于顾长雪来说,不过是穿进《死城》前才发生的事,所以记得特别清晰。
现代社会,很少有人点蜡烛不点灯的。顾长雪即便再怀旧,家里也正儿八经装了灯,唯有偶尔停电时,抽屉里的蜡烛才会被拿出来用。
穿越前的一段时间,他碍于人情收了一位旧相识做生活助理。对方在S市没有落脚地,于是暂住在他家的别墅里。
可能是这人的衰运真的很严重吧,搬来的头一晚,S市便下起了暴雨。雷电劈得别墅停了电,只能点蜡烛,四周的窗还不能关,一关别墅里就一股子久无人住导致的霉味。
顾长雪不怕热,也没什么怕打雷的娇气病,空调不开、听着雷声照样睡得很熟。
只是他每天的行程都排得很满,睡满四个小时他就闷着起床气自己爬起来了。
拿着空水杯穿过客厅时,他无意间往沙发边一望,恰好看到那位助理坐在蜡烛边浅眠。
对方一条手臂搁在靠窗的茶几上,恰好拦在蜡烛与敞开的窗户之间,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袖,却半点没淋到那根摇曳着光的蜡烛。
他愣是看迷茫了,心想有什么必要这么护着一根蜡烛?难道是怕被他赶出去,才这么小心翼翼?
怀揣着这个疑惑,他后续又观察了对方一段时间,结果发觉这人就是有这种怪癖。不单是蜡烛点了火会护,有一回剧组拍夜戏,点了一堆篝火,这人居然干脆搬了把凳子就坐在篝火前,愣是守到隔天早上用不着篝火了,导演提了水把火浇灭,这人才揉着眼睛说困,想回去睡觉。
“你说谁?”颜王总算从卷宗中抬起头。
顾长雪卡了一下,发觉不是很好跟古人解释生活助理的概念:“……一个太监。”
对不起了周仁心,顾长雪在心里告了个罪:“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说这么一句。”
大顾与现代毕竟不同,这里的人都靠蜡烛照明,有这种护烛火习惯的人很多。就他熟悉的这帮子人里,司冰河、方济之、颜王……几乎各个都有这习惯。
不过颜王可能更怪一点,顾长雪思及山重村的经历,忍不住问:“你之前……为什么不喜欢在自己下榻的地方点灯?”
“……”颜王沉默了一会,抬眼看着顾长雪道,“不记得了。”
应该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原因。
只是稍微想想,他心中就翻出一股无可宣泄的压抑与焦灼,好像回到了几日前的苍柏林,催得他迫切地想要做点什么事,才能稍微压一压心底的情绪。
颜王提着朱笔的指尖微微动了下,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岔开话题,远方大漠中忽而吹来几声幽咽的羌笛音。
“怎么回事?!”顾长雪条件反射地蹙起眉。
“是西域这边的习俗。”颜王指骨骨节抵着笔,看了顾长雪一会,半晌搁下朱笔,探身过来。
他的手越过顾长雪的肩,掀起半扇纱帘:“这里的人认为,只要在子夜时分吹响羌笛,就能送枉死的魂灵飞往死后世界里的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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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载着小狸花的马车停了下来,一道瘦小的影子匆匆跳下车,撒腿往羌笛声响处跑,司冰河第一个跃下车辇,纵着轻功追过去:“小狸花!”
车厢外传来方济之吭哧吭哧下车的动静和抱怨声,颜王的手扔撑着纱帘,浓黑的眼睫微垂:“要下去看看么?”
低低沉沉的声音滚入耳膜,顾长雪不自觉地抬手捻了下有点发烫的耳根:“看。”
他们很快便下了车辇,循着茕茕的羌笛声走到吹笛人附近,意外地看到了一片人海。
那位见过两次面、据说家里专门做死人生意的老太太正坐在一块风蚀出的石柱上,闭着眼吹着手中的羌笛。笛音低凉,拖着幽长的尾调在月色下兀自婉转。
小狸花钻在人群里四处要纸,说要把平沙村乡亲们的名字写下来,好让老奶奶帮忙送魂。司冰河陪着她乱钻,又任劳任怨地替她记名字,写到最后时,他揉了下手腕问:“还有吗?”
“……”小狸花安静了一会,拽着他的袖子说,“再写一条,就写……柳神……不,玉门村的沙民们。”
司冰河抬眼看了小狸花一下:“好。”
写着人名的字条被送去老太太坐着的石柱下,有人匆匆堆了篝火备了酒,大家逐个排着队,在袅袅笛音中将心中惦念之人的名字送入焰火,闭着眼念叨了诸多不舍之事后,再抬首举起两杯浊酒,一杯敬故人,一杯敬黄沙。
小狸花想送的人太多,写也要写很久,于是便排在了最后一个。她笨拙地敬完酒后,老太太恰好吹完送魂的曲子,坐在石柱上看她:“小姑娘,你许愿了没有?”
小狸花呆了一下:“许愿?”
“那些死去的人被你送了一程,总该有点回报。”老太太说,“对他们许个愿吧,让他们替你捎给神灵。不然他们欠你的这份恩,可能还得带到下一世呢。”
小狸花立马紧张地绷了下后背,乖乖又站到篝火前,闭着眼想了半晌,实在没什么愿望。
她苦恼地睁开眼,恰好看到石柱边正神色淡淡抱着剑的司冰河,还有周围那些还拭着泪尚未散去的人群。
她歪着头想了想,闭上眼阖住手。
若是神灵能听见,那就请保佑好人一定有好报吧。
她再次睁开眼,高高兴兴地冲着蹙着眉望过来的司冰河蹦跳过去:“走呀哥哥,不要皱眉头了,我们一起回车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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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三千里外,江宁官道上。
一位老翁佝偻着背,拄着木拐独自在雪地里蹒跚。
刺骨的夜风分外熬人,他麻木着脸,一步步踩进及膝厚的雪里。道旁密林骤然飞出几只鸦雀,振着翅发出呕哑的叫声,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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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应声倒在雪地里,昏厥了不知多久,再醒来时,已是在某个茶馆中。
“哎呦,可算醒了!”小二聒噪地咋呼着,端来热茶汤给他暖身子,“老人家,您这是要往哪儿赶啊?大雪夜里赶路,亏得遇上我路过,不然明早都得冻硬在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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