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狸花的经历足以说明,对于颜王而言,子嗣甚至比自己“每逢仲夏之夜便会发狂”这一秘密被人知晓更为重要。
而拦在顾长雪这条谎言之路上的最大障碍——如何伪装怀孕,小狸花已经帮他解决了。
那只被小狸花用来伪装的孕蛊,能够模拟女子怀孕的完整过程。只是到了生产的时候,中蛊者自然生不出真的孩子,只会流出一盆血水,状似流产,蛊虫则会随着血水一道排出体外,连后遗症都没有。而且这蛊男女通用,毕竟又不是真造一个孩子出来。
万事俱备。
他现在唯一要做的,便是说服颜王相信“男子怀孕”这鬼话。
顾长雪略微活动了一下被巾帕包住的双手,听到一直没动的颜王终于开了口:“退下。”
满地迷茫不安的宫人忙不迭地起身,连滚带爬地逃出宫殿。
玄银卫里便立即有两名侍卫走入殿中听候差遣,颜王头也没回:“去太医院,请太医来。”
颜王的目光寒如锋刃,冷冷扫来,没等侍卫踏出殿门,又道:“等等。”
颜王审视着顾长雪的神情:“不叫太医了。去我府上,看看方药师的腿养好了没有,将他请入宫。”
·
自从挥师京都,血洗皇宫后,颜王的府邸就搬至了京都城内。
即便如此,那位方药师来的也不快,以至于顾长雪等得都有些不耐烦:“怎么这么慢?”
景元殿中的宫人早就撤得干干净净,如今只剩下顾长雪与颜王两人,就连玄银卫都被勒令守在门外,没人跟进来。
“……”颜王被顾长雪这比他还急迫的态度微微噎了一下,脸色略有些发青,片刻后才恢复冷脸,沉声道,“即便我每逢仲夏之夜便会发病,也不代表有能令男子怀……”
怀孕这两个字,颜王实在说不下去,几番张嘴,最后忍无可忍地含糊带过:“……那样的能力。”
颜王冷冷看着顾长雪:“顾景,你说这种匪夷所思的鬼话,有何凭证?男子令男子……又是何道理?”
道理个屁。他有个鬼凭证。
顾长雪把玩着自己手上系的巾帕:“摄政王不喜文,好弄武,自然鲜少入宫中藏书阁,阅读里面的藏书。年幼时,朕曾在阁中翻到一本野史,里面记载了赤脚大夫云游行医,曾偶遇一群来自西方的蛮夷人。他们将自己族群内的人分成三类,其中两类,便会每月——或是每年,经受有规律的发狂之苦……摄政王,你可曾听过ABO?”
摄政王:“……”
顾长雪撒谎向来不追求眼神交流,眼皮抬都懒得抬:“你既然同这两类一样也是每年发一次病,那你多半就是A——”
Alpha的第一个音节都溜出嘴边了,顾长雪的舌头临时一拐:“——Omega。”
颜王:“?”
顾长雪面不改色,抬眼施舍了颜王一次眼神交流:“嗯。你是Omega。”
“……”颜王虽听不懂这些蛮夷之语,但总觉得这人似乎没在说好话,“那你是什么?”
顾长雪丢给他一个“你在问什么傻话”的凉凉眼神:“朕是人。”
颜王:“……”
这小皇帝……不会是在拐弯抹角地骂他不是人吧?
方药师就是在这个微妙的时间点,裹着厚实的大氅,一路打着喷嚏进的门。
殿门开启的瞬间,寒风裹挟着雪涌入温暖的景元殿内。
方药师再次打了个喷嚏,神色不大好地蹙紧眉头。
顾长雪的目光在方药师霜白的头发与苍老的面庞上多停留了会,有些抱歉在这种天气把老人家招惹来,刚想开口让老人家舒适一点,颜王已先他一步道:“看座。”
顾长雪闭上张到一半的嘴,眉头微挑,有些讶异。
拿着剧本,他自然知道方药师曾经救过颜王的命,所以才有幸成为颜王的门客。但即便有着救命之恩,剧本中的颜王对待方药师也没比对待常人好到哪儿去。可现在看来……
颜王好像对方药师还不错?
方药师的目光飞快地瞥过殿中对峙的两位,在玄银卫搬来凳子后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明明已经裹得像颗球,仍旧畏寒似的伸手,将身上大氅紧了紧:“王爷,唤……草民来,是谁要看诊?”
“……”坐在上首右侧的颜王静默了片刻,没有立刻回答方药师的问题,只抬手屏退玄银卫,随后酝酿少顷,“……方老可曾听过男子怀孕。”
“嗤。”方药师用一声嗤笑代替回答,又道,“谁?哪来的骗子?”
他待要再补几句“闻所未闻”、“荒唐可笑”,就听坐在上首,正撑着额角斜靠在龙座上的景帝不咸不淡地开了口:“朕。”
方药师:“z……”
“……”他后续的话全卡在嗓子眼了,原本没什么精神垂落着的眼皮掀起来,一言难尽地看向小皇帝。
在座的似乎只有颜王心情轻松不少,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扶手:“方老,请看诊。”
方药师:“……给谁看?”
颜王:“当今圣上。”
“……”方药师神情略有些木然,“看什么?”
顾长雪凉凉地掀起眼皮:“男子怀孕。”
方药师:“…………”
第三章
成年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有那么几秒钟,顾长雪看着方药师微微动了动唇,几乎以为这人下一秒就要骂出声了。但最终这位老药师也只是青着一张脸,起身靠近皇座:“陛下,请伸手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长雪总觉得方药师这几个字说得阴阳怪气,憋着不少火气。
“男子怀孕……嗤。”方药师一边咕哝一边伸来手,言语里掺杂的冷嘲热讽能与方才怼颜王时的顾长雪一较高低,“陛下,劳烦手掌朝上。您该知道把脉是怎么把的吧?”
顾长雪:“……”
看来刚刚他感觉到的阴阳怪气并不是错觉。
顾长雪并未因为方药师的糟糕态度而慌张,只配合地翻过手掌,空闲的左手依旧闲闲地撑着下颌:“好好查。毕竟……”
他嗤笑了一声,侧睨了眼一言不发,摆明了纵容方药师言行不敬的摄政王:“这孩子的另一位父亲,身份说不定比朕还尊贵。”
“——顾景!”颜王一张冷峻的脸都要泛绿了,向来低缓平稳的声音罕见地略微抬高,“你——”
“王爷。”方药师垂落的目光从顾长雪手上包裹的巾帕上一扫而过,恭声打断,“诊脉还需平心静气,心绪浮动也会影响脉象。”
也不知是不是这人平日里说话就爱夹枪带棒,即便方药师的语气极为恭敬,听着也莫名有种刺人的意味。
顾长雪顺势张嘴,还想再怼颜王几句,方药师雨露均沾:“陛下,诊脉时还请莫要与人吵架。草民以为,这是小儿皆知的常识。”
“……”被各打一棒的两人先后哑火,无声地用眼神较了会劲,最终还是各怀心思地错开。
顾长雪垂下眼睑,望向方药师搭在他手腕上的手指。
大约是因为刚从风雪中进门,方药师的指腹冷得像冰,行动起来也有些僵硬。
他心里对于这种天气还折腾老药师跑一趟多少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安分地向后一靠,不再说话。
对面的颜王显然也不想开口,景元殿内便陷入短暂的平静。
这种平静本该能让心虚之人越发心慌,但顾长雪半阖着眼靠在皇座上,自始至终都坐得四平八稳。
他顶着颜王的注目,手指百无聊赖地拨弄了会巾帕潦草的捆结,又被殿内的暖意熏得微微打了个哈欠。
早在说出怀孕这鬼话时,顾长雪就知道,今天这场死局,他已经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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