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里的顾光耀颇为得意,抱着婴孩四处打转。晃来晃去的身影很快又骤然一变,变成他站在河畔垂柳下,听着老师对他不悦地告状:“你家顾长雪学习态度很成问题。作业和考试我就不说了,我让他读个课文他都含含混混的不乐意!上课也不认真听讲,书也好、黑板也好看都不乐意看,硬逼着他集中注意力吧,没过几分钟他就在那座位上扭来扭去,跟屁股下面挨了针扎似的!这孩子,我是教不了了。您把他领回家去,要么好好教育,端正了态度再来,要么自请高明!”
“他那不是不认真,是阅读障碍——算了。”顾光耀轻啧了一声,不耐中带着几分憋屈地小声嘟哝,“跟你们说你们也听不懂,这世界现在还没这说法……”
老师:“顾老爷子,您嘀咕什么呢?”
“哦,没什么没什么。”顾光耀陪着笑,殷切的样子完全看不出他平日是如何在异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我再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焦头烂额地糊弄过被勒令退学的麻烦,顾光耀转身又去找抱着书试图跟跳动的字符死磕的便宜孙子。刚喊了一声,就见小孙子抱着书把头坑得更低:“干什么?不想见爷爷的脸?”
小皆安惊了一下,闷声摇头,又在顾光耀的逼诱下小声道:“大家都说我是因为太笨,所以被父母遗弃的。爷爷,我不想你为了我老是往外跑,回来又酗酒昏睡好几天,还要挨老师骂,还要教我念字……爸爸妈妈能遗弃我,爷爷你要不也——”
“也个屁!”顾光耀伸手把雪团子拎起来,照着屁股扇了一巴掌,“老子替别人守了一辈子的山河皆安,人间无恙,现在想守自己的,谁能劝老子放弃?阎王来了也不能!我还想把怀表传给你呢,到时候就该是你天天往外跑,我在家享清福了!”
画面微闪,切换至昏暗的卧室。
灯火微明间,顾光耀没费劲去捂身上多到捂不过来的伤口,只勉力吊着一口气,抬手摘下随身的怀表。
小长雪在暖黄的灯光下睡得香沉,他看着缩在被褥间的小长雪,本已张开的嘴开合数下,最终还是化作一声轻叹。
他曾想将怀表传给皆安,但临到终末又生出几分不舍得。
他曾以为自己是个将大情大义摆在私人情感前的性子,但真到了抉择的时刻却又舍不得让自己的山河人间担上别人的无恙皆安。
身形消散前的那一刻,顾光耀想了很多,最终还是没有一句说出口。只如过去十三年他在的每一个夜晚一样,站在床尾对着熟睡的小长雪无声地说了一句:“晚安。”
第一百九十九章
洋金的曦光透过镂纹繁复的木窗照进殿内,虚影在被触及的瞬间弥散,像一场旧梦的泡影。
顾长雪绷着肩背站在木桌边,沉默良久。忽然道:“如果他把我喊醒,把怀表给了我,或许我能更早和灯塔搭上线。”
也许早在十几年前他就能请颜无恙将他的爷爷复生,和他爷爷如常地生活在一起。唯一要付出的代价不过就是成为守灯人而已,反正他这十几年拼了命的工作也不是在为自己而活。
颜无恙没头没尾地接了句:“未必。”
“……”顾长雪皱着眉回过头,“什么意思?”
颜无恙却没回答,只岔开话题道:“怀表会把我们送去离开的那一刻所处的位置。我离开那个世界时,正在梅香隐地修养避暑,你想想是否需要做些准备。”
顾长雪:“……?什么梅香隐地?做什么准备?”
·
三个时辰后。
顾长雪麻木着一张脸从熟悉的老客栈大步迈出,步伐快得堪比投胎逃命。
走过溪涧桥头时,他忍不住回头,看向斜插着杏黄祝由旗的客栈大门:“老板发什么疯,给自己的客栈取这么个名字?”
他又猛然回头刮视某人:“你又犯什么病,要来这地方修养避暑?”
话是这么说,顾长雪多少能猜到颜王为司冰河铺好路后定居此处的心理。
大抵是想等一个不知还会不会回来的人,才能耐得住在这种充斥着尸臭的地方“修养避暑”。
他轻抿了下唇,还是转回头,蹙着眉用手抵着鼻尖继续往远处走。刚入了密林,便见一道穿着青裳的身影长身立于老榕树下。
晨光熹微,将青衫来客半笼在朦胧的金里。三千烦恼丝白如霜雪,松松散散束于银鲤发冠中,仙风道骨中又透着几分难以亲近的意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长雪的视线从对方清冷俊逸的面孔上一扫而过,步子骤然而止:“方老?”
方济之微微挑眉:“我变化这么大,你都能看得出来?不会又是像看书一样,有什么‘特别的方法’吧?”
他问话的语气很随意,似乎也并不是真的想听顾长雪的回答。视线从顾长雪身上一过,很快便转到颜无恙身上:“臭小子!你他妈的在我走后折腾什么了?!怎么把自己眼珠子整成两颗灯泡的?”
一暴躁起来,方济之身上的那股子仙气儿就散得一干二净。颜无恙默然片刻:“排异反应。你怎么在这儿?”
“翅膀硬了你,”方济之一个暴栗砸过来,“叫我都叫‘你’了?你爷爷我卜算算到的,今日有故人,需相迎。”
他收回手,理了下凌乱的衣袖:“司冰河我也喊了,不过他还得收拾你留下的烂摊子,可能要迟点到……不会太迟,看着时辰,也就是这会儿功夫了。”
一只毛绒绒的圆脑袋顶着两只粉三角从他袖子里露出来,方济之提溜起肉眼可见的又胖了几圈的小灵猫丢向颜无恙:“还有你们的猫。”
小灵猫四爪并用抱住颜无恙的手臂,一通狂蹭乱舔,就差喵出一句“我想死你们了”。顾长雪伸手揉了下它还顶着三花的毛脑袋,忽然意识到之前司冰河为何会蹦出一句“公三花猫很珍贵”后突然犯病——这知识多半是他在现世学得的,也归类于他遗失的记忆。
在场的三人都不是什么爱聊天的性子,寒暄到这里便没了话说。
方济之引着两人往前走,开始讲起正事:“你们离开后不久,我和司冰河就恢复了记忆。登帝虽非他所愿,但大顾这烂摊子搁在面前,他总不能弃之不顾。我本打算留下陪他,不过算了一卦后得知你们还会来此世一次,便把九天的调令丢给了他,带着池羽来这儿建了个基地。”
说是基地,从外表来看还是个古香古色的客栈。
方济之领着两人进门:“先做检查后手术,小皇帝在外面坐着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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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雪不置可否地灾检查室门口坐下。才四下打量了眼客栈内部纯灰的金属隔墙,池羽就从二楼冲下来热情地寒暄。
方济之领着颜无恙直接进了检查室,刚要开口,便见颜无恙抬手:【打暗语。长雪的五感异于常人,隔墙未必能隔得住他的听觉。】
方济之轻啧了一声:【你这态度,已经猜到他的身份可能有古怪了?】
颜无恙没回答,只问:【你怎么知道他有问题的?】
【你们俩都在我这儿留过血样和皮肤组织的切片。恢复记忆后,我倒是能理解你为何蛊毒不侵,但他就有些奇怪了……我曾怀疑过他是否来自更高维度,但对他的血样进行检测后,却验证了他只是个普通人。】
他也想过,顾长雪是不是魂穿。但魂穿又怎么会在离开此世时连具躯壳都没留下?明摆着对方的拟态方式和守灯人们一样,都是抵达异界后,怀表吞噬原身的尸身为其做出拟态,照理来说血样和组织切片是可以检测出些门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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