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顾长雪扫向山下,“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可惜从这儿往下看,只能看见黑压压的森林密不见光,他这会儿又不是很想独自下山……
可能是老俞的话让他记起了某些年刻骨铭心的过往,他现在更想在有人的地方待着。
颜王冲他微微摇了下头,站直身体。
顾长雪以为对方打算劝他去睡,拒绝的话都滑到了嘴边,就听颜王低低地道:“那你站错位置了。”
颜王向后退了一步:“来我这儿。”
“?”顾长雪扫开鬓发上落的雪,几步走到颜王几秒前正站的位置,再往下看,“那是——”
从某个特殊的角度,能看到几束暖黄的火光透过浓郁树林泄露出来。
而在那暖光亮起处,有一株比周围密林更加高挑、更加华茂的古树,正静静擎着雪。
那是一株古桃树。
“是赵家村中央种着的那棵树。”颜王无声无息地向前进了一步,寒铁的气息半拢住顾长雪,“要不要下山看看?”
他垂着眼抬起指尖,总算如愿触到顾长雪露在发鬓外的那一小节玉似的耳翼,轻触之下,那一小节精巧的羊脂玉便氤开了胭脂红。
“……”胭脂玉的主人无声地往前飘了一步,转回头睨他,“赵家村已经去过一次,现在再去看哪里?”
“其他人的家。”颜王说,“我想看看他们的佛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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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家村白天格外热闹,晚上却静得诡异。
顾长雪顺着村路和颜王并肩往里走,走到一半才意识到这种“静得诡异”的感受从何而来——这里没有猫闹声,也没有狗吠,就连雀鸟掠林的响动都没有。
几户人家门前挂着灯笼,在雪风中晃荡。那光在山顶上看时还感觉一片暖黄,现在被四周的静一衬托……
“你还想去看佛龛么?”顾长雪的声音压得不能再轻,只觉再大声一点点,就能把整个死寂的村子都吵醒。
他特地侧过脸看向颜王,想从这个古人脸上看出一点对神鬼的畏惧,然而并没有。对方只是神色淡淡地走到某户人家的窗前,一点不怕地伸手捅了纸窗往里看。
“……”顾长雪脑海中立刻就配出好几种恐怖片的发展。
他不怕鬼,但万一里面是什么中蛊发疯的尸人,颜王这么一看被捅了眼珠呢?
顾长雪忍不住伸手拎住颜王雪裘的后领,正想把人往后拽点,远离窗口的那个洞,就被颜王反拉住手腕:“过来看。”
“?”顾长雪被迫弯着腰凑到窗前,怼着洞往里一看,就对上一排灵位。
颜王低声道:“写的都是全名。”
顾长雪愣了一下,细细一看,的确每个牌位都有名有姓,侧角还刻了生卒日期。
他皱着眉收回视线,跟着颜王将这赵家村里大大小小的屋舍纸窗捅了个遍,但凡家里放了牌位的,基本都是同一个制式,唯独……
“唯独赵车夫家的牌位不同。”颜王轻声道。
那张牌位上只刻了一个赵字,别无其他,就好像……
供着的那个人的真名,不能放在明面上说。
第九十四章
这猜测令人不寒而栗,但没有笃实的证据,也只能是个猜测。
两人站在原地安静了一会,不约而同潜向那座住着赵夫人和老人的院落。
“等等。”颜王在院墙外拉住顾长雪的手腕,“里面有动静。”
顾长雪也听见了院内的声音,为防被发觉,索性靠在院墙外,耐心地听屋内的响动。
“娘,快睡吧。”赵夫人的声音在低低地劝,“明早女儿还需去趟府城,找药铺买点玉梨膏回来。你手上的疮又犯了,不擦药怕是不行。”
……女儿?顾长雪微微一顿,觉得有些奇怪,但又拿不准大顾的媳妇在婆婆面前该如何自称。
他若有所思地揉着还有点发烫的耳垂,本想晃一下手腕,引起颜王的注意,但肌肉刚绷紧了一瞬,又将将停住。
他的视线无声垂落向颜王仍握着自己手腕的手,靠着墙安静了片刻,改为动了动长腿,靴尖轻踢了下颜王的皂靴。
【儿媳在婆婆面前一般都怎么自称?】
边上就是薄雪,顾长雪随意抬起空闲的手,潦潦勾出一行字。
【儿媳、媳妇。但也说不准,各家有各家的规矩。】颜王回首扫来视线,须臾后眼底划过一丝极浅淡的笑意,【陛下动动手便可,何必劳烦您动腿。】
【朕乐意。】顾长雪绷着脸侧开视线,不乐意点破自己方才闪过的那点心思。
动手确实比动腿方便,只是颜王的手始终握着他的手腕,晃手就显得好像他不耐烦被这么抓着……有可能对方会很自然地收回手。
而他目前可能、大概、或许有那么点黏人,不是很想让颜王松开。
顾长雪不是很愿意承认这种心思,于是面无表情地想:如果这人敢笑,或者故意促狭,他就把手边的雪砸到这人脸上。
他正绷着神经等着亮刺,原本握在他手腕上的手掌忽而轻轻松开。
覆着薄茧的指腹划过手背,又顺着指缝扣入。
顾长雪愣了一下,望向身边的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颜王已经把头转了回去,专心听着院内的动静,丝毫没有借机调侃的意思:【对着婆婆自称女儿的确不大常见。】
他良久都没收到回复,于是又扭回头看顾长雪,眼底噙着一抹清浅的笑意:【陛下何故一直盯着臣看?】
“……”顾长雪绷着脸挪开视线。
他只是突然发觉,这人虽然在他面前常闷着坏水,总是促狭,但从不会因此耽搁正事,也从不曾在他真正情绪不好时开不知轻重的玩笑。
那些调侃看似气人,但总把持着界限。开的玩笑总是无伤大雅,所以从不会真正令他生气。
【闭嘴,听。】顾长雪佯装刚刚无事发生。
屋里的赵夫人仍在低声哄着老人入睡。只是老人家有些痴傻,赵夫人说了很多,对方有反应的却寥寥,只是翻来倒去地叨咕:
“浣纱啊,你的手怎么生了疮?是不是太冷了啊,娘给你捂捂。”
“浣纱啊,我儿子怎么还不回来?”
老夫人的声音慈爱又温和,赵夫人哄到最后,也只能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似是有些疲倦。
大抵是老人听出了这声叹息中的倦意,老夫人缓缓止住了话头。片刻后,屋内传来被褥窸窣的声音,烛灯被吹熄了一盏。
老人家躺在床上不舍得放手:“浣纱啊,娘想听你唱歌。”
赵夫人沉默了一会,搁下烛灯,跟着上了床:“娘,你想听什么?”
颜王越过墙头看见赵夫人的影子上了床,回首问:【进去看看?她应该不会很快离开卧房。】
顾长雪无声颔了下首,被颜王揽着无声无息地落进后院。
后院连着伙房的门。两人悄无声息地摸进去,连灶台边的缸都顺手揭了盖查了一遍,只看到些普通常见的食材。
【米、生黄豆、鸭蛋、大蒜……】顾长雪扫了一圈伙房,除了整洁温馨看不出任何毛病。
锅灶留有正常使用过的痕迹,柴火垒得整整齐齐以备用。穿过伙房前门进入厅堂,同样纤尘不染,井井有序。看得出打理者是个能干又仔细的人,有在认真照料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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