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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不看文字,用肌肉运动记住某个字该怎么写,比如跳带偏旁部首或笔画的方格……”
那些方法有的管用,有的不管用。顾老爷子带他不厌其烦地一一试过,中途三不五时地离开黑石村,说是要找能治疗他的方法,一去几个月才回来,进门就要抱着酒酩酊大醉一场。
村里人都很嫌弃顾老爷子酗酒的习惯,顾长雪却能感觉到,他爷爷醉酒并不是为了逃避现实,也不是因为他的天生缺陷而烦躁,更多的像是一种自我麻痹。
就好像每出村一次,他就得经历一场大动筋骨的波折。而那些波折他不愿去想,亦或是没法去想,所以大醉一场,醒来才能继续精力充沛地陪顾长雪试验新的学习方法。
“那几年……他苍老了很多。我心里觉得难受,所以总希望自己能学快一点,才能让他别那么累。”顾长雪抬手碰了下左肩,“所以那段时间我总会翘掉对我而言毫无用处的课,自己跑到无人打扰的山林里去,按照那些试验出来有效果的方法习字。”
“原来……是这样。”丁瓜瓜喃喃,“所以,顾哥你是凭借这样一点点努力,才变得像现在这样厉害的么?”
“不是。”顾长雪对于这种过于励志煽情的形容有些接受无能,本能嫌弃地否定完,才勉强给了个更为精准的回答,“不完全是。”
他顿了一下道:“赵三水说过吧,我总是进了山林很晚都不回家,连累得村人总得帮忙四处找人。”
“这种事的确发生过,但只发生了一次。”
“那一次我是出了意外,差点坠崖。身上头上都受了伤……可能是过程中撞到了头部的哪个位置,原本的完全没法阅读的文字变得有条理了——”他意识到这么说丁瓜瓜和顾颜可能没法理解,改道,“你们就当那个先天的缺陷减轻了吧。在那之后,所有的尝试和努力才开始变得有效果。”
“嗯嗯。回头我再详细问问那位精神内科主任,他肯定记得,上次见面不还主动打招呼,说顾哥你是什么特殊案例么!”丁瓜瓜边听边记,思索着进行公关需要提供的证据链和相关情报,“那应该就只剩最后两个问题了。一个是顾老爷子的收入来源,还有一个是……为什么赵三水说顾老爷子……去世了,顾哥你却说他只是失踪了?为什么顾哥你从不去拜祭那座坟呢?”
第一百三十章
有关顾老爷子失踪的过往,丁瓜瓜其实也只是听顾长雪潦潦提过一嘴,具体的情况并不清楚。那位被请来帮忙寻人的火鸡头跟顾长雪谈及此事时,他被顾长雪支出去买东西了,所以没能听到。
“顾哥……”丁瓜瓜小心翼翼说,“我知道你不是很想在人前提这些事,但赵三水的诽谤必须得处理,要公关就得知道当年发生的真实情况……”
“我知道。”顾长雪闭了下眼,还没睁开,便觉得肩头一沉,抬起头才发觉顾颜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
敛去满身怒意后,顾颜的神情依旧是沉静的,握着他肩头的手平稳有力,带得他的心绪无端便静了下来。
顾长雪微微放松肩背,收回视线,看向丁瓜瓜:“我爷爷是在十一年前的秋季失踪的。”
那一年,他十三岁。
他的“病”已经大好,至少不会再耽误学习,甚至于他阅读、记忆的速度都远超一般人。
“但我爷爷还是会每隔一段时间就出村一趟。具体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我问他,他也只是回一句去城里。”
“他的确会在回来时带笔钱,但也不是每次都带。加在一起十来次,每次都花不到自己身上,基本都会在一两天内被村里的人借走。”
顾长雪的脸上流露出几分极淡的讥嘲,又很快褪去,只剩下冷淡的恹恹。
十来年前,黑石村还是个穷困的村落。村民们靠天吃饭,一旦有个什么旱年涝年,影响到田地的收成,这一整年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赵三水只说顾老爷子的钱来路不明,却绝口不提这些钱最后都被用去接济村民,整个村子几乎每家每户都受过顾老爷子的恩惠,直到今日,都有些人家没有还清债款。
“我爷爷借钱也不要利息,只说谁都有困难绝望的时候,他没多大的本事兼济天下,但身边的人他还是能捞一把的。”
那时候顾老爷子回村,总有人蹲守在门口。最积极守在村口的甚至不是顾长雪,而是那些手头缺钱的村民们。
“赵三水也蹲守过一次。不过我爷爷拒绝了借钱给他,说他明明靠卖石料大赚了一笔,会沦落到现在这样,纯粹是赌.博赌出来的,自作自受。就算把钱借给赵三水,他也不会拿去还赌债,只会继续拿去赌。”
顾老爷子预料的半点没错。十来年过去,赵三水能找上顾长雪,开口就借几百万,说明这人手里欠下的债远不止几百万这么些。
“草,这个姓赵的好不要脸!”丁瓜瓜怒得一锤桌面,“指不定就是因为顾老爷子没答应借钱给他,这混账记恨上了。他还说什么墓碑是他立的,每年他都会去祭拜——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顾长雪淡淡道:“我也不信。会去祭拜那座坟的人都是内心有愧的人,赵三水连良心都没有,哪来的地方给他装愧疚?”
“……啊?”丁瓜瓜又懵了,弱弱地问,“为什么……去祭拜那座坟的人都内心有愧?”
“因为很多原因吧。”顾长雪微微仰起头,“就像赵三水说的,我爷爷失踪的那段时间,恰好逢上秋收,各家各户都拒绝了帮忙找人。”
那一年是个难得风调雨顺的丰收年。
金桂结上树梢时,田野也灿金如涛。各家各户都喜气洋洋地忙碌着秋收,唯一的例外就是顾老爷子家。
“我爷爷早一个月前就离开村子了,一直到八月底都没见回来。”
这要是放在以往,其实并不奇怪。顾老爷子离村最久的一回,整整走了有半年没回来,顾长雪自己也习惯了爷爷不着家的性格,平时并不会因为爷爷久不还家而惊慌。
“但那一回不一样——”顾长雪话说到一半,屋子另一端厨房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爆炸似的巨响。
颜王压住顾长雪的肩:“我去看看,你继续说。”
他没给顾长雪拒绝的时间,虚影已经穿墙而过。
“……”顾长雪默然无言地想了会这人进了厨房能不能看得懂那些铁方块都是干什么用的,最终还是扭回头,对着满眼惊恐的丁瓜瓜道,“不用管,有人去看了。大不了把厨房也冻一遍。”
本来提及这些往事他还心情烦郁,被这意外一冲,他现在更想进厨房去监视某人别捅娄子。
顾长雪揉了揉额角,扫了眼窗外。
暴雨不知何时消退了些许,只是风变大了不少,吹得窗外的松树歪斜倾压。
顾长雪收回视线:“你还记得那块怀表么?不知道这表是不是跟什么往事有关,我爷爷平日里不论出不出门,都会把那块表随身携带着。哪怕是洗澡,都要把它带进浴室。”
他记得很清楚,那一年的八月二十一日,他独自一人打扫完院落,很晚才上床。半梦半醒间,忽然听见床尾好像有什么细碎的动静,猛然惊醒时,却只看到灯影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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