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雪垂下眼哼笑了一声,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也不知道讥讽的是谁。
明明最初他想要的只是优先保命,活着回去,但他做的每一件事,都舞在刀尖上,与最初的目标相背离。
他的手不自觉地覆上左肩,肩窝处隐隐发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过往那些冷漠的、对他流露出避之不及的神情的面孔从眼前一闪而过,他厌恶地蹙了下眉,垂下手望向司冰河:“回去吧,寨子里还有几百条人命。我有法子自己找回去。”
“……”司冰河伫立在原地,似乎还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全凭本能下意识地侧头望来。
那眼神有一瞬间压得顾长雪喘不过气,绝望中又透着死气沉沉,像是在他肩上压得岂止百来条人命,而是更加沉重、重到他直不起腰的担子。
“二当家。”顾长雪略微提高声音,又喊了一声。
司冰河猛然回神,像是方才顾长雪所说的话,现在才在他脑中过了一遍。
他的肩近似瑟缩地拢了一下,现出几分少年的脆弱来,可紧接着他便猛然转身,那道单薄的肩背又撑了起来,像是再巍峨的山也压不垮他:“走!”
赤龙不断逼近,沙匪们早就不安了,闻声立即掉头就撤,缀在那些早早逃离城池的沙民身后,退出城门。
顾长雪回头对懵住的小姑娘挑眉:“乖一点,我抱你出去。你敢自刎,我就敢陪你殉葬。”
小姑娘彻底呆了,拿着刀坐在原地不知所措。顾长雪随意把她往怀里一捞,跟在沙匪身后一起去城外取骆驼。
来时坐的是车厢,离开就没法享受这么好的待遇了。不过顾长雪也没挑剔,走到车厢边看颜王闷声不吭地割断车辇与拉车的骆驼之间相连的绳索。
对方的神情绝对称不上高兴,眉头蹙得程度和平时相比,甚至能称得上明显。
顾长雪靠在即将被丢在沙漠中的车厢边,原本还能游刃有余地吓唬人家小姑娘,这会儿看着颜王割绳子,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他眼里,他和颜王之间的暧昧总掺杂着冷静的试探和怀疑,他以为自己做这个决定,对方并不会否决——
颜王的确没否决,只是这种堪称形于色的不高兴,有点超出了顾长雪的预期。
就好像……就好像相比于冷静的理智决断,对方对他的感情更占上风一点。
这是演的,还是真情流露?
顾长雪在心里忖度着,片刻后又有些失笑。
看,他们之间就连这种事都掺着怀疑,还谈什么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顾长雪的心脏又硬起来,张嘴正想催促又爬回车里不知道磨蹭什么的颜王,就见对方揣着什么东西下了车,抬手抛了过来:“——活着回来。”
被抛来的小灵猫咪了一声,无辜地窝在顾长雪的怀里,仰着毛脑袋迷茫舔爪。
顾长雪却愣了一下。
刚来营寨时,他被颜王堵在胡杨林中,曾经对颜王说过一道谎——
说他能嗅到颜王身上的信息素,所以即便跨越百里大漠,仍旧能找到颜王。
对方多半是不信的,后来还怀疑过什么易感期、信息素会不会是顾长雪给他下了药。
既然如此,这次他主动离开,本该是颜王试探他到底是不是真的能“凭借信息素找到他”的最佳时机。
可颜王在他离开前,将能追踪到司冰河身上携带的凤凰玉的小灵猫丢给了他。
这举动无异于对他说:不论信息素是不是真,你撒没撒谎,我要你活着回来找我。
“……”顾长雪抿了下唇,抱着小姑娘翻身上了骆驼。
及至奔离沙匪的车队,他才无意识地抬手抚了下胸口。
“叔、叔叔你怎么了?”小姑娘都快哭了,觉得顾长雪之前说的不怕怪病完全是哄她的屁话,这会儿指不定就是已经传染上,开始犯病了,“你哪里不舒服?”
“有点心悸——”顾长雪回过神瞥了小姑娘一眼,糊了对方后脑勺一巴掌,“别多想,跟你没关系。你还差着点岁数。”
“……”小姑娘边哭边懵,差着点岁数?差什么岁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心悸不是染病引起的吗?这和她多大有什么关系?这个叔叔好像有点笨。
第六十二章
小姑娘完全没把顾长雪的话当真,一路越哭越伤心。等顾长雪骑着骆驼在安全地带停下来的时候,她已经流着眼泪累得睡了过去,看得顾长雪一阵无语。
夕阳彻底落下地平线,夜色笼罩了整片大漠。
顾长雪就近找了一片胡杨林,将骆驼背上的行囊拿下来,简单搭了个营地。又将小灵猫放走,去玉城叫人来接应。
一旁的小姑娘躺在铺好的床上开始梦呓:“爹爹……哥哥……”
顾长雪望过去,就见小姑娘的小脸皱在一起,做个梦也做不安生:“对、对不起!别靠近我——”
小姑娘挣扎起来,对着空气一阵拳打脚踢。
这场面看起来有点好笑,可细品又有点心酸。
自始至终,她的一切挣扎与反抗都只是为了和他人保持距离,不将身上的怪病传染出去。
如果她想要的只是自保,之前被那四个成年男子摁住时,她就该把那柄匕首拔出来。以她的力气,有利刃在手,何愁打不过那群人?
顾长雪犹豫片刻,走到小姑娘身边蹲下,拍拍她的肩:“醒醒。”
“啊——”小姑娘尖叫着猛然惊醒,抱着被子满脸的惊魂未定。
“……”顾长雪揉了下快被刺聋了的耳朵,将行囊里的肉干丢给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呆呆地看了会顾长雪,脑子才慢半拍地从方才的噩梦中清醒过来。
一清醒,她的眼泪就跟着又淌出来了,头也跟着慢慢低了下去:“我、我叫小狸花。”
“哦。”顾长雪点点头坐回去,屁股刚挨到地面就是一僵,“——你叫什么?!”
小姑娘还以为自己官话说得不标准,一字一顿又念了一遍:“小——狸——花。”
“……”顾长雪顿时觉得手里的半块肉干不香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诚然,小狸花不是个少见的名字。但在《死城》里,能被司冰河心心念念记着要找的人,有几个叫这名儿?
他难以置信地上下看了眼可能还不到他腰的女童,实在看不出对方和“千娇百媚的苗疆御姐”哪点相近——除了性别。
顾长雪不死心地问:“你这怪病,还能让人返老还童?”
“什么返老还童?”小姑娘——哦,不,小狸花眼泪掉得更快了,鼻尖彤红,“这病只会让人一点点变丑,最后变成一棵树——”
“不会变成树,”顾长雪语气不耐,手上却拿着帕子熟练地给小狸花擦净哭花了的脸,一看就哄过不少哭鼻子的孩子,“你亲眼见过谁变成树了的?”
“……”小姑娘卡住,又嗫嚅着道,“乡亲们都是这么说的……”
“他们说的不对。”顾长雪丢开帕子,“还有,你这也不是什么怪病,多半是中了蛊。”
他冲小姑娘点点下巴,以不容置疑地语气道:“把肉干吃了,一会儿我带你找人看看——顺便把你的腿也治好。”
小姑娘一时被他唬住了,乖乖闭嘴啃肉干。
顾长雪食不知味地啃了会自己手上的另半块肉干,忍不住又问:“那你知道孕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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