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打电话前,周仁心纠结了很久,觉得这会不会只是一个巧合。但想了想,又觉得得来问问,万一这真是老爷子呢?也不知道小顾清不清楚老爷子金钱的来源,如果真是顾老爷子,那顾长雪有权知道真相吧。
顾长雪在周仁心的劝说下不怎么抱有期待地接过剪报簿,眼神随意扫过几篇报道的时间,忽然凝住:“……”
他的动作微顿,旋即快速翻看了所有有关“药光古”的报道,难得地露出愣怔的神情。
“怎么了顾哥?难道真是顾老爷子?”丁瓜瓜惊了一下。
“……”顾长雪盯着那些陌生的报道,大脑空白了一阵,过了许久才有些说不清是酸还是苦的情绪翻上来,其中掺杂着几分带着酸涩泪意的骄傲。
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哑:“是他。这些表彰报道的时间,恰好和每一次他带钱回村的时间对上。”
他轻轻碰了下那些泛黄的纸页,像是透过这些文字,又一次碰到了故人的虚影。
这就是爷爷每次离开村落去做的事吗?这就是爷爷每一次回来后,总要大醉数日才能恢复精神的原因吗?
那些村民们总嫌弃着“顾老头酗酒不修边幅”、“作风太差也不知钱从何而来”,却从没停下过借钱,临到最终,有良心的也就柳女士这么屈指一个。
顾长雪慢慢的、逐字逐句地将那些报道默念了几遍,将这些文字刻进心里,才把剪报簿还给周仁心:“走吧,去公墓。”
有些人拿着老爷子出生入死得来的报酬保住性命,还给老爷子却是一座只图让自己安心的空荡坟茔。
他们凭什么?他们不配。
他们不配苟求安心,也不配替老爷子建坟。
第一百三十四章
抵达公墓时,A市也下着暴雨。
天边滚过殷殷雷鸣,丁瓜瓜下车时看着顾长雪孤孑的背影愣了一下,赶忙追上去:“顾哥!伞!”
来时的路上,顾长雪表现得很平静,丁瓜瓜还以为顾长雪已经不像从前那么放不下顾老爷子的事,于是一直在试探地询问鬼的事情。
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顾长雪不是已经放下了。只是习惯了做挑起重担的那一个,习惯了掩饰自己的情绪。
暴雨冲刷着阶台碑树,雨声像是淹没了世间的所有响动。
丁瓜瓜怕顾长雪听不见他的声音,吊着嗓子喊:“我已经跟这边的管理人员谈过了!一会儿找到老爷子的碑,顾哥你直接搬开碑前压着的方石,就能看到老爷子的遗物。我跟周哥……就不跟去了。”
他原本是打算跟去的。但看着顾长雪在雨幕中转过身来,明明心底涌着情绪,面上却还要表现得风轻云淡的样子,他又替这个人觉得疲累。
他和周仁心跟去,顾哥肯定会继续戴着这张云淡风轻的面具,掩饰自己的真情实感,好让他们不必担心。不跟去……也许顾哥会愿意在那个鬼面前摘下面具呢?
“……”顾长雪举着伞,静静听着丁瓜瓜又东拉西扯找了好几条不跟去的理由,最后拍了下丁瓜瓜的头,“谢谢。”
“谢……谢什么呢顾哥!”丁瓜瓜忽然结巴了,捂着脑袋掉头跑开。
颜王半浮在空中凝望丁瓜瓜撒腿狂奔的背影,动了下唇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开口。
顾长雪眼皮也不抬地把锯口葫芦拉进伞下:“你想说什么?”
老爷子的墓在更高的地方,顾长雪沿着长而陡窄的石阶向上走,听到锯嘴葫芦犹豫片刻后低声道:“这话说出来可能会让你不大愉快,所以我才没说,并不是故意隐瞒。这个丁瓜瓜,总给我一种不大好的感觉,但就目前的观察来看,他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看你的眼神倒像是……把你当做了父兄。”
顾长雪举着伞慢慢拾阶而上:“把我当做父兄倒是没错。这小子成年前的学费、生活费都是我替他付的,家长会也是我去开。至于你说的不大好的感觉……大概指他的性格吧。”
刚被顾长雪“招聘”的那一两年里,丁瓜瓜还不像现在这样能掩饰得滴水不漏,偶尔会流露出野狼似的狠戾眼神,又在顾长雪刻意扫去视线时慌乱地掩盖住。
“我最初发现时也烦过一阵,不过后来想想,这样也好。跟在我身边,他还得继续装乖,我要是突然说不要他了……那才叫纵虎归山。”
顾长雪停下脚步,望向连排的墓碑,在最角落处看到了顾老爷子的姓名:“工作室里的大部分人,似乎也都是差不多的性子。我也纳闷过,怎么总遇上这类人,不过现在大家过的都很好,那就没什么必要琢磨太多。”
墓区的负责人大概是得知了直播的消息,对于自己疏于管理有些心虚,顾老爷子的墓碑被刚刚打扫过,干净得没有一片落叶杂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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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雪蹲下身取出石板下的遗物,又看向石碑上那个久违的名字,怔神间听到顾颜轻声问:“老爷子平日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虚影半拢住他的后背,遮住斜飞的凉雨。
顾长雪在这个轻轻拢来的怀抱中沉默片刻:“不修边幅。如果我不拽着他换衣服,一件衣服他能从回村穿到离村。性格恶劣。总爱拿各种东西想方设法逗我变脸色。”
顾光耀身上总带着一股粗犷的草莽气,据说是因为年轻时曾为世道所迫,落草为寇过。不过就顾老爷子自己所说,他也就落了不到两三天便又从良了,那点时间甚至来不及让他在匪寨里逛一圈。
“他很喜欢坐在院子里的藤黄躺椅上大口大口地灌酒,好像也不是喜欢酒的味道,只是想让自己酩酊大醉。有时候,他也会靠在那把躺椅上同我聊天。”
这种时候,顾老爷子总爱在手里把玩一些东西。
有时候是和顾长雪趴进草丛里抓的虫鸟,有的时候是他从村外给顾长雪带回来的布老虎、拨浪鼓一类过时又便宜的玩具。
如果这些都没有,他的手就会闲不住地去薅四周的长草藤蔓,编出各种草编织物,编完又到处乱丢,累得小长雪总得虎着脸跟在后面收拾打扫。
“他说……学习不好不是什么要命的事,烂心烂肺才绝顶糟糕。他说,人要心怀善念,要知恩图报,要雪中送炭,要兼济天下。”
这些成语,顾老爷子其实说不全几个,总是磕磕巴巴硬憋出几个字,又冥思苦想到底这词原本该怎么说。
“他总是想到最后也不得结果,就叹一口气,转而跟我说各种书上看不来的新奇故事。大约是想借着故事里的那些人,教我遇事该怎么做,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有的时候会因为一些事而不高兴,他就会编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挂在……顾颜?”
顾长雪忽然颤了下眼睑,蓦然回首望向身后,却只看见茫茫雨幕。
雨水顺着伞檐滴流而下,织成一片了无回音的孤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颜?”顾长雪哑着嗓子又喊了一声,站起时因为速度过快而眩晕了一瞬,满怀的旧物差点滑落。
暴雨依旧下得肆虐,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呜咽着卷得整片坟区的松树扑簌弯曲。
顾长雪愣愣地站在空坟茔边,半晌才有了动静——他敛去脸上会让人担忧的神色,有条不紊地将所有的旧物收进丁瓜瓜塞给他的背包里,又带着一如寻常的面色,举着伞拾阶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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