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雪略作思索,“你就叫舔舔吧。”
小舔猫回以谄媚的一舔,舌面的倒刺在顾长雪胸口的真丝面料上刮出一片勾丝。
顾长雪:“……”
他木着脸把蹭过来的猫头拨开,摘下腰间的手提灯笼,顺着井中通路往深处走。
这口井不仅面积大,通路也极为发达。
地面崎岖不平,积着一层浅浅的水。顾长雪蹲下身仔细观察过,水面流动的趋势虽不大,但确实是活水,很有可能与京都的地下水相连。
他站起身,环视了一圈周围。
四周的岩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几个洞口。
这些洞口高矮不一,大多极为狭窄,且不到小腿高,根本无法容纳一人通过。
但也不乏有些宽敞的洞口,通向各个方向。
顾长雪站在原地看了会儿这些洞口,脑海中飞速过了一遍下井之前的猜测,再加上下井后所见的种种……
心中突然冒出一种不太祥的预感。
但这时候让他回头,他是死都不乐意的。
顾长雪挂着一张棺材脸在诸多洞口中随意挑了一个,一边往前走,一边从怀中摸出之前重一假借递灯笼塞给他的东西。
揉皱的纸团打开,里面还包着一块并不大的银牌,形状类似于孩子满月时会戴的黄金锁。
顾长雪翻过银牌,就见正面刻着三行字:
【廖望君】
【望君平安】
【母阿莎】
“……”顾长雪的脚步霎时停住。
廖望君?
这不就是——司冰河的原名??
第十四章
顾长雪立即将纸团彻底展开,细看上面的蝇头小字:
【奉主上诏令,吾等在京中巡察,并未发觉‘司冰河’或‘廖望君’的踪迹。
但另有一支小队暗中离京,顺陛下所给的动线寻找,在西域通往京城的官路附近,发现了一片密林,林中立有一墓,碑上刻:‘廖望君之墓,司冰河留’。】
顾长雪:“……”
墓??
什么意思,自己给自己挖坟,司冰河脑子有病吗?
顾长雪重新迈开腿,一边走,一边继续往下读:
【吾等甚为不解。
依主上所言,‘司冰河’、‘廖望君’应为一人。既然如此,又怎么会有这么一块司冰河给廖望君建的墓?
重二、重三主张挖坟深究。
坟墓掘开后,里面确有一具尸骨。
经查验,此人约二十四岁有余,死于半年前。
腿部留有旧伤,是幼年时摔折所致。】
“腿部留有旧伤……”顾长雪喃喃自语。
在剧本里,方济之投奔司冰河后,曾为司冰河做过一次检查。就是在那次检查中,方济之发现司冰河的腿骨曾受过伤。
小狸花心疼心上人,难免想多。几番追问,司冰河这才说出自己的过往——他幼年时,常在西南大山里捕猎。某次不慎摔断腿骨,医好后侥幸没有留下后遗症,行走如常。
顾长雪若有所思地摩挲过褶皱的纸面。
既然“幼年时曾摔断腿骨”是方济之检查出来的,那就不存在司冰河凭空捏造谎言的可能。
司冰河的确在幼年时摔断过腿骨,后来经过医治,行走无恙。
那就怪了。
坟墓中的尸骨是谁?为何恰好与司冰河的特征对得上?
司冰河又为何要建这么一座坟墓,不仅往里面埋了一具和他有相同特征的尸首,还立了一个写着【廖望君之墓,司冰河留】的墓碑?
难道有人在追杀他,为了躲避仇人,他才伪造坟墓,展露出“廖望君已死”的假象,而自己则舍弃旧名,从此采用“司冰河”这个新名字在世间行走?
——那也说不通啊。
为了让敌人相信坟里埋的尸骨就是他,司冰河都已经找了一个幼年时和他一样摔断过腿,而且还是同一条腿的替罪羊了。废了这么大的劲儿,司冰河又怎么会忽略掉年龄问题?
司冰河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坟里躺着的可是一个二十四岁有余的成年人。敌人就算是眼睛再瞎,这区别还是能分得清的吧?
顾长雪陷入沉思,肩头上的小舔猫则踩了踩前爪,竖起尾巴,有些跃跃欲试,想跳下地面自行探索。
“别动。”顾长雪随手按住不安分的毛挂件,“地上都是水,脏。”
终归泡过尸体,整个井底都充斥着潮湿难闻的味道。地面上的水就算是活水,被尸骨一泡,也该脏了。顾长雪可不想顶着满身的泡尸水查案子。
他缓缓顺着小舔猫的脊背毛,若有所思:“这么说起来……”
《死城》完播后,反对最后大反转的人曾提出过一个悖论:
如果说,吴攸只是司冰河拎出来的幌子,所有的蛊毒大案都是司冰河在背后一手操作,那司冰河应该多大了?
按照剧情所说,第一起蛊毒大案发生在泰元三十年,也就是先帝泰帝还在世时。
时至景元三年,《死城》开场,司冰河露面,过去了整整七年的时间。
这七年,换做成年人,的确能做很多事,但放在司冰河身上就不大对了。
司冰河出场时也不过十四五岁,减去这七年——怎么,司冰河从七八岁开始就为了毁灭世界而布局了?
少说也得有十四五岁,才能有足够的心性和能力来执行这场计划吧!
十四五岁,再加上执行计划的七年,司冰河应当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才算合理。
《死城》的支持党们则表示:天山童姥听过没有?
司冰河的蛊发展到最后,连虫蚁鸟兽、花草树木都能变成石头。你跟一个蛊师讲科学?你脑子坏了吧!很明显,司冰河展现出的只是虚假的年龄,人家指不定早就是个老怪物了。
顾长雪垂下眸子,又扫了一眼纸条:这坟里尸首的年纪,倒是恰好符合反对派的推论。
难道说,泰元年间的那些蛊毒大案,真和司冰河无关?或许,是这个廖望君做的?后来,这人不知为何死了,司冰河才接过衣钵,继续毁灭世界?
——那司冰河的腿伤呢?这可是方济之亲自检查出来的,不可能有错。
哪儿能这么巧,想要毁灭世界的前后两代人,都在幼年时摔断过腿骨?
——那,就是司冰河曾经其实是个二十四岁的成年人,为了躲避仇家,他才杀了这个倒霉的替罪羊,伪造自己的坟墓,又用蛊改头换面,以司冰河这个少年人的形象示人?
顾长雪摇了摇头,将信纸翻过来:
【……除此之外,近旁的树上还留有撞击的痕迹,似乎有人在这里打斗过。
尸体胸前挂有一枚银牌,已随信附上。】
有打斗的痕迹……那或许还是后一种猜测可能性更大?顾长雪一边思索,一边低头看向手掌:“……”
手掌上空空如也。
“……”顾长雪缓缓将视线投向趴在他肩头,看似乖巧揣手的小舔猫。
“咪……”小舔猫讨好一叫。
两脚兽无情地伸来罪恶的巨爪,一下将它掀翻了,从肚皮毛里薅出银牌。
顾长雪翻看着这块并不大的银器。
其实这东西,说是银牌并不准确。
根据它的形状,顾长雪能看出制造者本想凿刻的是孩子满月带的黄金锁。只是因为能力有限,最终只能削成平扁的牌子。
牌面前后都镌刻了不少花纹,并不美观,反而像孩童的涂鸦。顾长雪仔细分辨,勉强看出一些花与鸟的形状。
虽然不美观,但却镌刻得很满。可见雕刻者是认认真真地在做这把黄金锁,只恨不能将所有美好的事物刻上去,记录下自己说不尽的祝福。
顾长雪的视线扫过银牌上纵横的老旧划痕,皱起眉头,转回目光,继续看信的最后一段:
【离京的队伍已平安撤回京内,所有的九天死士皆已归位,静候差遣。
附:重二说,回京之路有些太过顺遂,总觉得不对劲。虽只是没有根据的直觉,仍一并奏报,交由主上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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