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是——”元无忘张口结舌,似乎并不认同顾长雪的观点,但又说不出不认同的原因。
正纠结,脚下的土地赫然一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阵眼处的灵石寸寸皲裂。虚空之中陡然挥出一道风刃,被顾长雪眼明手快地掷剑击散:“颜无恙,你出阵就出阵,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做什么?”
无恙魔君的身影凭空出现,缓缓降至地面,脸色不是太好看。
元无忘正准备体贴地提醒顾长雪要不别问了,嘴还没张呢,顾长雪的问题已经跟着丢了出去:“你看到了什么?”
“……”元无忘叭嗒闭上嘴,瞅着颜道友的脸色,觉得对方是肯定不会回答的了,指不定还会因为剑君这种毫无界限感的追问生气。
可火堆边安静了须臾,他却看到颜道友顶着张天寒地冻的脸走到了剑君身边坐下:“看到一片连绵无尽头的黑墙。”
“黑墙?”顾长雪思索片刻,“还有呢?肯定不止这一个。单是我知道的那一个,你就没说。”
“……”熟悉的难缠劲儿卷席而来,无恙魔君的额头突突跳了两下,忽然抬手摁了下顾长雪的后颈,“还看到有人说要同我一道回京,却不知所踪。”
“……”
他们之间很久未曾有过如此亲近的举动,以至于顾长雪的后颈在被无恙魔君的指腹压上的瞬间泛起一片惊麻。
但麻也堵不上顾长雪的嘴:“还有呢?不止这个。”
“……”无恙魔君安静半晌,没忍住叹了口气,收回手放弃挣扎,“还看到我醒来洗漱时照镜子,却看见镜中的自己有一双纯银色的眼睛,看起来……不像是个活人。”
顾长雪眼神微动,侧过脸看向无恙魔君。
他想起颜无恙在江上寒犯病时,眼睛的确曾变成那种纯银色的、无机质的非人状态。身体内部还会发出类似于机械零件坏损的声音。
无恙魔君迟疑片刻,低声道:“还看见……自己坐在两具傀儡旁边,看着窗口外的雪。”
所以……他会不会真的不是人?
顾长雪瞄着这人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眼神从“有些怀疑”转向“还需求证”,不禁无语:“你最好别想着把自己剖开来看看。这些都不是眼下最急迫的事,最要紧的还是这个幻境。”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这样一个残破的村落,布置如此之大的幻阵,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不太正常?”
“哦,这一点我之前就想到了,所以在村子里探查了一番。”元无忘也跟着站了起来,“这幻阵,其实是为了藏一块石碑。”
第一百六十二章
“又是石碑?”顾长雪轻哼了一声,“这次又是谁心中有愧?”
“什么心中有愧?”元无忘拍拍衣服上沾的的草根,举步向北走。
他自觉得很,两腿一甩走得飞快,为后面的顾长雪和无恙魔君留下单独细聊的空间。可惜顾长雪没有珍惜的打算:“别盯着我看了。想问我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那你自己努努力,记起从前的事就知道了。那些事我早跟你说过一次,懒得再说第二遍。”
他几步追上元无忘,横跨过大半个村落,在村后一处特意铺了鹅卵石的平坦空地前停住脚步。
空地的中央立了一块石碑,碑上刻着几十来个人名,底部却有一大段刻字被人刮掉了,看不清内容。
元无忘蹲下身,掏出自己特地回药宗讨来的东西:“这法器唤作镜花水月,能短暂地重现某件事物过去的模样……看!字浮现出来了。”
“这也是药宗做的法器?”无恙魔君走上前,冷不丁地问了句。
“嗯?不知道啊。这东西虽然是我在药宗的藏宝库里拿的,但那库房里有很多都是病人送来的谢礼,来源已经不可考了。”元无忘顿了顿,“你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无恙魔君没答话,只蹲下身扫阅那些碑文:
【……盛元四十五年,村中瘟疫横行。三十余名乡亲死于瘟病,幸得药宗仙师率三名弟子援驰医治,分文不取,方解此灾。
吾等感激万分,特将村名改为‘东药’,又立此碑,一来祭奠死者,二来铭记凌、沈、鹿、乌四位仙师的救命之恩。】
碑文下还刻了个葫芦的图案,画的显然是药宗弟子都会携带的悬壶。
“盛元四十五年……那是千余年前了吧?比灵炁衰竭的延海年间都要早。那时候,如今很多成名的老前辈也还只是个毛头小子。”顾长雪踱着步子走到元无忘身后。
元无忘低头盯着碑文:“剑君想说什么?”
“如果我没记错,沈、鹿、乌好像就是药宗三老的姓氏。”顾长雪看着碑文下的葫芦若有所思,“他们的师父是凌寒仙尊,恰好也沾个凌字。”
“不会是他们吧……”元无忘指尖微抬,轻轻摩挲着碑上的葫芦图案喃喃,“不然,岂不是很奇怪?”
凌、沈、鹿、乌。凌字既然被排在最前面,显然是被村民们默认为地位最高那一个。
四个人中唯有为首的那个人带了剑,对于村民们来说,难道不是剑更加容易被记住?再怎么说,也不至于画了葫芦,却提都没提凌寒仙尊的剑。
“而且……这碑上记的明明是一件好事啊,为什么要为了遮掩别人的赞美如此大动干戈?除非……”
除非这碑文里藏着一个秘密,一个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为了守住这个秘密,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元无忘轻声道:“可是,会是什么秘密呢……”
“你已经猜到了吧?不然,为什么一直摩挲那个葫芦的图案?”顾长雪放下环抱着的手臂,把人拎站起来。
元无忘的神情显得有些难过:“或许我猜错了。剑君,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顾长雪松开手,“我想这些村民应该不是眼瞎看不见凌寒仙尊的剑,也不是手笨雕不出剑。而是凌寒仙尊的确没有带剑。”
这就是最大的秘密了。
一个剑修怎么可能不随身带剑?传闻中可没有提过凌寒仙尊“可以万物为剑”之类的话,三老也根本没对元无忘提过,只在元无忘询问仙尊有没有留下剑谱时说:“仙尊的剑招是饱览剑谱悟出来的。”
如果凌寒仙尊真达到了可以以万物为剑的境界,或者佩剑与旁人不同,早在元无忘询问时,三老就该说了。
“仙尊没有留下剑谱,也不是因为他的剑招都是学他人的,没创出属于自己的剑招。而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剑修。”顾长雪伸手隔空取回法器,“只是,三老为何要隐瞒这件事,还编造出凌寒仙尊是以剑飞升的谎言,传得天下人尽皆知?”
一旁的无恙魔君忽地一敛眉:【桃树上的那个白衣仙人,会不会就是凌寒?可那是祈和年间发生的事,仙人早已不在人间行走,为何凌寒仍在人间?】
还问和帝要了百余名修仙的良才,最后一个都没有活着送回去。
凌寒和三老,究竟在做什么?和沙化、和寂灭会不会有关?
顾长雪思忖片刻,拍了下元无忘的肩:“对着石碑也想不出什么名堂。回药宗吧,路上,我再跟你讲讲这些日子我们查到的消息。”
·
为了互通情报,三人返程便没走得太快。
元无忘听完顾长雪的讲述后沉默良久,最后小声地道:“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三老不会是那种彻头彻尾的恶人。别的不说,就说刚刚那块石碑,三老真想隐瞒,直接把石碑毁掉就好了,为什么还要迂回复杂地折腾什么幻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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