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先后落在黑塔面前,虎钐就站在不远处。
李舒极乖,下落中途已经疯狂揉脸,把脸颊弄得通红,又捏着鼻子拼命挤动脸上皮肉,激出一点儿眼泪。见到虎钐,他立刻小步挪过去:“虎钐,我昨夜在外面,已经扇了自己数千个耳光。”
虎钐冷冷地捏他下巴:“是吗?看不出来,这倒像是自己捏红的。”
李舒笑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真是厉害。”
虎钐:“你知道昨日你俩打斗,毁了我多少东西吗?”
李舒:“虽然不知道,但十个……不,一百个李舒也不够赔的!黑塔里头什么不是宝贝?我后来冷静一想,便知道这次大错特错,虎钐即便杀我,也是我罪有应得……”
他滔滔不绝,听得栾秋面部渐渐抽搐,实在无法控制平静表情。
在说到“我绝不会化身厉鬼日夜缠你”的时候,虎钐一脸不耐烦,捏住了李舒的嘴巴:“闭嘴吧。别的都不重要,关键是那根长满干菌子的藤条。英则,那是师父交给我的东西,是无价之宝,即便把你卖了,也决计买不回一模一样的了。”
栾秋正要开口,李舒大声道:“那没办法了,是我弄坏的,你杀了我吧!”说着昂起脖子。
虎钐把他甩开,指着黑塔:“限你们一日之内,把黑塔给我整理好。”
李舒嘿嘿一笑,拉着栾秋往黑塔里跑。
商歌和白欢喜已经在黑塔里忙了许久,汗流浃背,回头看向冲进来的两人,目光里很难不带怨气。
尤其白欢喜,见李舒竟然牵着栾秋的手,立刻生出不祥预感,咬牙切齿地:“我和商歌干活儿的时候,你们在上面做了什么!”
“也是干活,你管我。”李舒心情极好,窜上跳下,开始帮忙。
虎钐在门口扫了一眼,瞥见欧阳九坐在一旁打瞌睡。
“你不干活?”她问。
欧阳九立刻跳起,茫然道:“我也要?”
“你和白欢喜不是从我手中救了他俩一命?”虎钐冷笑,“你如果什么都不做,要你何用?”
欧阳九立刻冲向栾秋,嗷嗷大叫,跟他抢夺一个药罐子。
黑塔极高,听欧阳九说,越是高处,放的东西就越重要。幸好俩人当时只在底下五六层厮打,毁坏的大多是药材容器。
陈霜和他们都不熟悉,只能跟栾秋聊天。他说起自己憎恶稚鬼的原因,以眼神示意栾秋看黑塔门口。
虎钐和星一夕正坐在门前空地上,给他们带来的那小孩检查身体。
她不说话、不生气的时候,是个谁见了都会心悦的姑娘,此时眉目手势都温柔,仔细地翻看孩子背上羊皮,不时询问、记录。
“稚鬼住的紫衣堡,我去探过几次。”陈霜说,“最多的时候,紫衣堡里有二十多个‘小羊’。稚子何辜,落在他手里竟然要受这样的苦。”
昨夜虎钐告诉他们,那羊皮已经跟孩子的肉长在一起,若贸然撕开,必然引起大量失血,孩子难以存活。她要寻找另外的、可以安全剥离羊皮的办法。
“纵使是苦炼门这样的门派……”陈霜说这一句时,李舒、白欢喜和商歌投来冷冰冰的目光,他微微一笑,继续道,“也绝无可能容忍这种行径。”
他以为那三人是气自己诋毁苦炼门,不料白欢喜先开口:“你对我们苦炼门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陈霜:“……?”
李舒摇头:“那些事情,你们大瑀正道人士可听不得,要是听到,连耳朵都会烂的。”
陈霜走过去:“那我更想听了。”
白欢喜看出李舒和栾秋在外面过了一夜,回来之后对栾秋的态度变得柔和许多,不再那么别扭。他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很为李舒高兴,又为他感到难过。即便是傻子也能看出来,栾秋此行是别有目的,他们必然会在未来再次因为立场不同而决裂。
“李舒,过来。”白欢喜对李舒招手,“不要跟大瑀人混在一起,不好。”
陈霜正听得津津有味:“这么说,稚鬼被人憎厌,重要的不是他对孩子做过什么,而是他连苦炼门弟子的孩子也不放过?”
“正是如此。”李舒点头,“所以苦炼门长老之中,只有千江长老跟他关系尚可。千江没有子嗣,稚鬼倒像是他的儿子一般……”
说到这里,黑塔里忽然一片可怕的沉寂。
商歌嘶哑开口:“这才是我们现在最应该讨论的问题。”
栾秋与千江打过照面,知道此人武功高强,不可小觑。扭头见李舒面色不佳,便凑过去低声说:“这个简单,让你的义父去劝劝千江。”
李舒很讶异地看他。两人目光对上,都有瞬间的闪缩。
一个知道对方在套话:栾秋想了解苦炼门内部情况,他对那位“椿长老”有无穷的兴趣。
一个知道自己所思所想根本无法隐瞒,眼前之人心有九窍,可他冒险前来,就不能白白放过这个机会。
恰在此时,商歌开口了:“千江的‘儿子’死了,即便椿长老开口,也根本不可能让他消气。”
陈霜奇道:“可这位椿长老当日却能让你娘亲消气。”
商歌正站在梯子上,回头看他:“那是因为我娘肯听椿长老的话。”
陈霜仰头看她,微笑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娘亲为了什么跟稚鬼决裂,但听说当时她非常愤怒,几乎将稚鬼活活弄死。她怎么会因为他人劝说,火气全消?”
商歌没有立刻回答,咚地落地。
“明夜堂,无量风。你不是苦炼门的人,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苦炼门长老的事情?”白欢喜也跳落地面,“连稚鬼差点被弄死都晓得,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事情虎钐绝对不会说。”
“我跟你们苦炼门另一个长老也是朋友。”陈霜笑道,“他叫绍布。”
黑塔内部再次陷入静寂。商歌和李舒惊得睁大了眼睛。
一直苦于无法插话的欧阳九终于逮到机会:“鹤长老?我见过。可是他疯疯癫癫的……”
“我很擅长跟疯疯癫癫的人打交道。”陈霜又笑,“而且他正常的时候非常可爱,我们真的是朋友。”
“你连绍布都认识……?”白欢喜言语中已经带上了危险的气息。
苦炼门的三个人已经将陈霜围在当中。他丝毫不惧,面上笑容也不见慌张。
李舒心中无数念头急转。
杀了稚鬼,千江绝对不可能放过他们。何况这已经不是李舒和白欢喜他们第一次对长老下手。
稚鬼说得没错。所谓的“英则潜入五个长老家中割去他们头颅”,是他根本无法独力完成的艰巨任务。
白欢喜、商歌、绍布,甚至还有星一夕,全都是他的帮手。
稚鬼说还有别人知道此事,这个“别人”,极有可能是千江长老。
他们无法诛杀千江,当时做不到,现在也一样做不到。
但是,如果千江知道他们已经杀了稚鬼,出于种种考虑,必然会果断对他们几人出手。而李舒十分确定:一旦自己或白欢喜、商歌死去,栾秋也绝对无法安全离开金羌。
无论是少年时便同生共死的朋友死去,还是栾秋丧命,全都是李舒不能接受的。
商歌忽然再度开口:“你想知道为什么椿长老劝不了千江,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一旦听了,便不能善了。”
陈霜:“什么叫‘不能善了’?”
商歌:“成为我的同伴,和我一起对付千江。”
白欢喜失声:“商歌!你在说什么!”
“是我杀了稚鬼,是我!”商歌大声说,“勒死稚鬼的是我,他的尸体还在赤凤镇,只要千江看一眼,他就能认出离尘网的痕迹。又不是没有对长老们下过手,只不过千江难度太大,我信心不够。这个无量风……”
陈霜插嘴:“叫我陈霜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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