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活着……”
星一夕恨不得再扇他几个耳光:“英则,栾秋这样的人,大瑀遍地都是!他死了就死了,即便没有他,你也会再遇上其他人!対我们来说你才是最重要的……”
李舒扶着山壁站起,慢慢往前走。栾苍水上前搀扶,要与他同去,李舒摆摆手:“义父见你的第一眼,你一定会死。”他回头看星一夕,“只有一夕跟我去,我们才能见到义父,甚至见到栾秋。”
星一夕站定原定不动,紧紧抿着嘴唇。
“一夕,”李舒说,“我走了。”
谷中只听到李舒沉重的脚步声与喘息。如他所料,星一夕果然在片刻后快步赶上来,扶住了他的手。
明明离开血岩门后并没有走太远,如今走回去,却是异常的漫长。
虎钐为李舒包扎好了身上的伤口,又有星一夕搀扶,他走得很慢很稳。
只是因内息澎湃难抑,他一直不停流鼻血,怎么都擦不干净。
“除了椿长老,还有满长老与你功力不相上下,或许可以……”星一夕还在作最后的努力。
“……义父跟我说过,真正爱你的人,会愿意为你欺骗全天下。”李舒慢吞吞地开口,“他说的大概是他的妻子吧。”
星一夕话未说完就被堵回去,气得咬牙不止。
“当然,他也指栾秋。栾秋若是真的视我为心中最重,他就应该像他的师娘一样,为了我欺骗所有人。我可以继续当我的‘浩意闲人’,我还能回到浩意山庄,我是李舒,而不是苦炼门门主英则。”
星一夕搀着他慢慢前行,想反驳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此时此刻,就连他也不忍心再讲多一句会让李舒伤心的讽刺了。
“可我不愿意。”李舒轻声说。
星一夕:“什么?”
李舒:“我不愿意他为我骗人。他活得光明磊落,是世上最像大侠的大侠。他是不会骗人的,哪怕为了我,他也不会做这等卑鄙之事。”
星一夕继续咬牙:“虚伪。”
李舒笑了笑。他压抑着丹田中如利刃翻搅的剧痛,想起了在云门馆的那场诛邪大会。
大会上,他是众矢之的。栾秋是浩意山庄的正义之士。
就连李舒也曾有一刹那悄悄地想过,栾秋会在这么多人面前撒一次谎: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能自圆其说,没有谁会怀疑。他可以不承认自己和李舒的关系,可以说自己从不知道李舒身份,可以把一切恶劣的事情全都推到李舒身上,何况那时候李舒已经编织了完美的谎言。栾秋不必费心思想,只需说一句“正是如此”。
但栾秋没有。
李舒后来无数次回忆,都深深怀疑这个人也许从未有过一瞬迟疑。
“他不会为了我欺骗全天下。”李舒又抹了把鼻血,这回连喉咙也涌出咸腥液体,他吐了两口血唾沫才继续说,“但他永远与我并肩。”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奇特的勇气忽然充满了李舒的胸口。他感到自己无所畏惧,哪怕比山更高的浪头拍下来、比九雀裂谷更深更长的裂痕在脚底展开,他也毫不畏惧了。栾秋永远和他站在一起,承受滔天的雨水,也承受人世的灾厄。
“了不起。”
身后忽然传来人声。
“栾秋这混蛋,看着木头木脑,没想到是个情痴。”
黑暗的峡谷中,火把正快速朝李舒和星一夕移动。那人内功浑厚,离他们明明还有一段距离,却仿佛就在耳边说话。
星一夕耳朵一动:来者有两人,其中一位正是——他脱口而出:“满长老!”
商祈月从火光中走出,她看了李舒一眼,立刻将火把塞到同行之人手里,几步赶到李舒面前:“英则,不可再移动!”
李舒却只怔怔望着站在商祈月身后,高举火把照明的曲青君。
“好狼狈啊,门主。”曲青君居高临下看着被强行按在地上的他,露出了惯常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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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我好喜欢写这种“虽然你没听到,但我仍坚定对他人宣告你是唯一”的戏码啊!!!
第78章 爱意(2)
曲天阳这一夜睡得很安稳。他知道自己的一番说词已经让栾秋动摇。
这个弟子什么都好,重情重义,善良执着,曲天阳很喜欢。他只是不能完全确信,栾秋真的会帮自己。
李舒与浩意山庄其他人在栾秋心里有同样的分量。曲天阳等待栾秋的抉择,他对此充满了期待。
醒来时曲天阳只觉得神清气爽,但心中似乎有些什么的地方令他不适。
日光非常明亮灿烂,曲天阳倚靠在窗边给小蛇喂食,忽然低语:“十二剑。”
他一整夜都没有见到十二剑中的任何人。
外头忽然一片喧闹之声。十几个苦炼门弟子打扮的人簇拥着星一夕与李舒,拥挤在曲天阳住所门前。
“椿长老!”他们用金羌话一声声地喊,“椿长老!救人呐!”
星一夕搀着李舒冲进了大门。见到曲天阳,李舒立刻踉跄跌倒,几乎跪爬着来到曲天阳脚下。
他扶着曲天阳膝盖,出声恳求:“义父,救我!”
李舒说这句话的当口,口中又吐出一股血来。他鼻下血痕干涸,已经变黑,胸前衣服被血几乎打透,面色苍白如纸。
曲天阳盯着他,李舒连忙垂下头,让自己演得更真实一些,抱着曲天阳的腿虚弱呜咽。
曲青君和商祈月的到来,解救了李舒。
商祈月本身有深厚的“明王镜”内力,只是志不在修炼。曲青君的“神光诀”造诣比此前更为高明,李舒体内本来就有两种内劲,昨夜两人合力为他疗伤,终于将失控的“明王镜”全数引导,归于丹田。
两人是带着曲洱、谢长春等人一路飞奔,才恰巧在此时抵达苦炼门。他们先在峡谷的拐角处碰上了陈霜、栾苍水等人,见栾苍水安然无恙,曲洱他们总算放下心来。白欢喜一见商祈月,便知道救星来了,匆忙把李舒的情况一一告知。
李舒睁开眼睛时,体内剧痛已经消失,只在头脑里留着一些隐痛的余韵。商祈月用湿润的帕子为他擦去双手和脸上的血迹,又是心疼又是责怪:“命都不要了,你真是傻孩子。”
李舒却感到悚然,他几乎瞬间坐直:“栾秋!”
“还活着,没有死。”曲青君坐在一旁吃干粮,“现在的栾秋对曲天阳没有任何用处,他不会杀栾秋。”
正是夜最深的时候,李舒浑身发冷,商祈月叹了一声,把他因血块凝固而结成一缕缕的头发擦拭干净。
“你怎么知道?”李舒问。
“他想要栾秋为他做别的事情。”曲青君想了想,说得更明确些,“栾秋是诱饵。”
李舒只稍稍一想,立刻明白:“……你是说,他想诱出的人是你?”
“也许是我,也许是曲洱他们。”曲青君拍拍手中食物碎屑,站了起来。
曲天阳的真实身份,她已经在来的路上跟曲洱他们说过。即便是谢长春和于笙这样足够冷静成熟的江湖人,也始终半信半疑。他们不适合参与到曲青君的计划里。
“李舒,你最会骗人对吧?”曲青君笑道,“为了栾秋,可否再骗一次?”
一次算什么。
李舒心想,十次百次,千次万次,他都可以去做。
哪怕曲天阳绝不会怜惜对自己已经没有任何价值的人,他也要装作重伤,爬到曲天阳面前恳求他。
为了让李舒的内伤显得更切实可信,曲青君饱蕴掌力,在李舒腹上重击一掌。李舒吐出来的血是真的,苍白的脸色也是真的,只是身体已经开始习惯于融合两种功力,他这种内息鼓荡的状态维持不了多久。
“义父……”李舒逼出自己的眼泪,虚弱地哭着。
星一夕在旁解释:李舒这傻子强行运功,想要冲进来救栾秋,不料忽然间内息紊乱、口鼻溢血。眼看失控的内力无法自行归于丹田,李舒终于感到害怕,两人才匆忙来找曲天阳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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