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几下纵跳,在空中抄下翻落的笠帽,还未重新戴好,蟒心剑已经指着他鼻尖。
笠帽成了盾牌,也成了武器。但和方才试探的对招全然不同,此时蟒心剑招招都是杀招,没几下直接将笠帽从中劈成两半。
“竟然是你。”于笙双目仿佛有火,“白欢喜!”
雨水滴落在白欢喜的光脑袋上。他已经认出了蟒心剑。
于笙根本不给他反应时间。当夜在江州城,那位有心要擒拿她的神秘人绝对不怀好意。当时江州城中已经有不少江湖帮派住下,龙蛇混杂,浩意山庄要参与诛邪大会,于笙并未张扬此事,只是暗暗记在心中。诛邪大会当日她也曾仔细观察过周围江湖人身形武艺,但白欢喜是己方阵营,又拿着玉笛当武器,和那徒手的神秘人并不同,于笙便因此忽略了。
她招招紧闭,浩海剑法使得行云流水,把白欢喜逼得连连后退。
白欢喜不太想和她打。一是寻找曲渺渺要紧,二是伤了于笙,怕李舒又跟他闹别扭。
手中玉笛是千江长老带来的备用武器。玉笛光滑,虽然潇洒好看,雨天却不适用。白欢喜干脆把玉笛插在腰间,抓起于笙刚刚弹落的剑鞘接招。
不料这举动让于笙心头怒火更烈:“你敢碰它?!”
白欢喜目光一掠,惊险中竟然也不忘笑道:“对了,这是你的情郎亲手制作……可我这脏手偏要碰。”
剑鞘猛地下击,竟压住了蟒心剑的去势。
两人此时全身内劲流转,剑鞘与剑刃相碰时,都是一愣:“明王镜”,“神光诀”,两种内力隐隐呼应。
白欢喜更为惊讶:他和商歌给李舒输过内力,见识过两种内劲融合为一的奇观。
于笙对此一无所知,这刹那间的奇特感受没有影响她。蟒心剑剑刃倾斜,往白欢喜腰上削去。
白欢喜侧腰一闪,剑刃击中了腰间的玉笛。
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那根还未在白欢喜手中捂热的玉笛,断了。
白欢喜又恼又恨,几下弹跳,跃上树梢。他抓着腰间仅剩的半截笛子,欲哭无泪:“恶女!”
于笙却弯腰捡起玉笛的碎片。她这一剑劲道十足,如切瓜砍菜,玉笛断得也十分干脆,切口光滑,掉落地的那半截相当完整。
笛身上有几个连钩带划的字。
“……金羌文?”于笙震惊抬头,“你……你是苦炼门的人?!”
白欢喜握紧手中玉笛,动了杀机。他从树上一跃而下,刺向于笙。
于笙举剑格挡,两人在雨中沉默不语,连过数十招。无论内力还是武功,两人都在伯仲之间,于笙今日手上并没有她最擅长的枪,白欢喜心中暗叹:这是天要留他一条命。
“白姑娘呢?她也是苦炼门的人?”于笙气得双目通红,咬牙一字字喝问,“还有成日跟你们混在一起的李舒,他也是么!”
话音刚落,山坡的另一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渺渺!回、回家了,渺、渺渺!”
是正在寻找曲渺渺的卓不烦。
于笙大吃一惊。这怔愣给了白欢喜可趁之机。断了的玉笛切口光滑如刀,直刺向她的后颈。
于笙知道自己躲不开了。
玉笛在刺入她皮肤的前一刻忽然换了方向,横着打在于笙后颈。于笙踉跄跌倒,被白欢喜火速点了穴。
看了看手里玉笛,白欢喜自己也并不明白为何会突然变招。卓不烦就在山坡另一面,眼看就要走到这边来,白欢喜只得抱起于笙,往另一个方向疾奔。
跟商歌在山庄外候命的那段时间,两人找了好几处适合藏身的地方,有山洞有破庙,还有农人们闲置的房子。
白欢喜带于笙落入一间破庙,把她放在了地上。
佛像已经倒地,慈眉低垂善目半闭,身上爬满了苔痕。白欢喜双手合掌,阿弥陀佛:“大瑀的佛,你说这女子,是杀了好,还是不杀好?”
曲渺渺失踪就已经让李舒方寸大失,若是于笙死在自己手里,只怕自己连苦炼门都回不去,立刻被李舒剥皮拆骨。星长老只叮嘱他来大瑀不得杀人,可从来没说过不能杀苦炼门的人。白欢喜很忐忑:李舒杀过乐契,再杀自己也不是什么难事。此人心狠手辣,能□□长老们的尸身,自然也不会对自己留手。
可是不杀,于笙回去之后必定会跟江湖人说出他们的真实身份。李舒一心想要瞒过栾秋,若是知道泄密的缺口原来在白欢喜身上,白欢喜的下场一定也是个死。
他蹲下来,凑近于笙。他知道于笙已经醒了,只是苦于穴道被封无法动弹,干脆闭目沉默。
白欢喜摸了摸自己的脸。
被于笙打过的那地方有一种新鲜的痛感,时不时地唤醒他的记忆。
他还想起于笙偷藏自己的画像,嘴角不由得翘起。
想要控制女子,还有另一个办法。白欢喜本不愿意对于笙下手,李舒告诫过他不能乱来,可他一时半刻,也实在想不起别的主意。
在他见过的女子之中,于笙绝对不算最漂亮的。但她身上有勃勃的英气,说话永远利落,或笑或嗔总是干脆,绝不拖泥带水,像没道理可讲的七月暴雨。白欢喜轻轻抚摸于笙的胳膊。精瘦的肌肉,流畅的线条,他忽然来了兴趣:这样常年练武又性格刚烈的人,被自己这样的苦炼门恶徒剥了衣服,会发生什么事?
他手指摩挲于笙嘴唇。很薄的、暗暗用力忍耐的嘴唇,白欢喜想象亲吻它们的触感。
于笙眼睛忽然一睁,张口咬下!
白欢喜早有预备,立刻缩手。于笙这一咬又脆又猛,白欢喜心有余悸:再迟一点,自己的手指就要断了。
“好凶。”如今于笙毫无还手之力,白欢喜根本不惧,他又笑嘻嘻凑上去,迎着于笙愤怒的双目,“不是喜欢我么?怎么还咬我?”
于笙眉毛一皱,冲他吐了口唾沫:“谁喜欢你?谁喜欢你这样的烂东西!”
“收藏了我这么多画像,不是喜欢是什么?”白欢喜把她被淋湿的鬓发仔细别到耳后,端详于笙的脸,“我知道,但凡女子,被戳破这种心事,总是害羞的。”
于笙看他的目光像看一个傻子。
白欢喜:“……不是你偷偷买回来收藏的吗?”
于笙:“有这钱我不如去接济乞丐。”
白欢喜回想当时情形,渐渐意识到问题出在谁身上。他失声而笑,忽然凑近于笙:“你不喜欢我,可我喜欢你。”
说着伸出手指,去解于笙腰带。
于笙目光一闪:“你干什么!”
白欢喜等的就是她这样的眼神。既然不喜欢,便让她一生一世恨自己,想到于笙这样的人会耗尽此生心力来记挂一个白欢喜,他兴奋得指尖颤抖。
“你们大瑀女子最重视名节,你若为我保守秘密,我便不把今日发生的事情告诉任何人。”白欢喜亲了亲她的手,用他最能蛊惑人的声音说,“放心,接下来的事情,又快乐又好,你一定会铭记终生。”
于笙没回应,只是静静看他。
白欢喜以为她没听懂:“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于笙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只有愤怒,没有丝毫惊恐和羞惭。“知道。”她说,“白欢喜,你也记住了,无论你对我做什么,即便天涯海角,即便要闯入你们苦炼门的老巢,我也一定会找到你,杀了你。”
这正是白欢喜所求,他笑着点头:“很好。”
解开于笙衣裳的手指,在于笙的下一句话里停了动作。
“……再忘了你。”于笙铮铮地说。
白欢喜:“不,你不可能会忘了我。”
“我会的,白欢喜。”于笙冷笑,“先杀了你,再忘记你。从此世上再也不会有人记得你白欢喜,包括我。你在我心里的分量,还有你今日对我做的事情,不会比一只蝼蚁更重。”
一股躁火在白欢喜心头燃起。
“那我就把今日的事情昭告天下!”白欢喜咬着牙,他想控制自己的怒火,但不知为什么,于笙的宣言像狂风一样煽动他的愤怒,“尤其告诉浩意山庄,告诉那些倾慕你的年轻少侠,还有谢长春!让天下人议论你、鄙夷你、嘲笑你,让大瑀江湖人日后想起你于笙,只会记得你是……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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