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天阳眉毛一动,似笑非笑:“我若救了你,你还要去救栾秋,岂不麻烦?”
李舒怔怔摇头。
“哦?你不救你的心上人了?”曲天阳笑问。
李舒又连忙点头。
曲天阳忽觉厌烦,也懒得理会李舒究竟什么心态,伸手去摸李舒脉门。刚碰上李舒手腕,他便吓了一跳:李舒浑身热得惊人,皮肤发烫。他还未细细探查,李舒忽然抽搐颤抖,朝他襟前又吐了一口血。
曲天阳后撤躲开那口污血。
星一夕跨步上前,扶住瘫下来的李舒。
两人同时行动,然而星一夕在抱起李舒的瞬间,右臂忽然一扬。
曲天阳正低头察看襟前被污染的痕迹,暗器破空之声刚起,他便察觉了。
暗器来势飞快:它形状如同小鱼,两端尖锐,整体纤薄,是厉害的工匠才能打造的东西。
小鱼飞镖!曲天阳熟悉这玩意儿。彼时他还在四郎峰上当他的浩意山庄庄主时,曾在明夜堂门人手中见过这玩意儿。这是明夜堂人最常用的暗器。
愤怒、惊疑与憎恨瞬间涌起,曲天阳大袖一张,将星一夕射来的小鱼飞镖全数笼在怀中。
但星一夕出手的瞬间,李舒也在死角处弹出了暗器。
暗器擦过曲天阳手背,扎在盘踞于曲天阳肩头的赤色小蛇身上。小蛇一动不动,立刻坠落,瞬间已经僵死。
曲天阳退了半步,立刻划破左手手背。那暗器十分凶险,仅仅擦破油皮,已经在他手背皮肤上染了一片乌黑之色。他紧扣手腕,立刻运功逼出毒液。黑血点点滴滴从指间落下,“明王镜”霎时间运转全身。
曲天阳认得小鱼飞镖,自然也认得如今从手指滴落的毒液。
苦炼门里商祈月擅长医术,她的弟子虎钐擅长毒术。曲天阳知道这种毒,见血封喉,是虎钐轻易不会动用的东西。
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他只知道明夜堂和商祈月、星一夕等人,已经站在李舒这边。
为什么?他们疯了么?曲天阳霎时间并不能立刻靠自己想清楚身边之人倒戈的原因,纵然他知道每个人都有恨他的理由。但他控制苦炼门太长也太久了,久到习惯操纵一切,久到不能理解豢养的宠物与奴隶为何愤怒。
但他也无需理解。
踩定地面,曲天阳扭头看向李舒和星一夕。
就在这一刻,他听见大门拥堵着的人里,传来一丝奇特的声音。
那是精金打造的武器被特有内劲催动,开始焕发光华的细微声音。
一杆枪穿破厚重衣物,朝曲天阳刺来。
曲天阳足尖一点,立即后退。
那杆枪被包裹在衣物里,李舒和星一夕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他根本没仔细察看门口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十二剑!!!”曲天阳怒吼。
回应他的是室内洞壁幽冷的回声。声音不断弹在石头上,最后猝然坠地,无人回应。
曲天阳心中一冷,猛地站定,以无法看清的速度出手抓住了那杆枪的枪头。
持枪之人落地站稳,那杆枪被两人各自控制了枪头与枪尾,僵持不动。
“这是我们苦炼门的枪。你用苦炼门的武器使出浩然枪,对付自己的哥哥,这是否有些大逆不道?”曲天阳问。
持枪之人正是曲青君。
李舒与星一夕配合得十分漂亮。他们制造了一个可以接近曲天阳的机会。
曲青君手中这柄枪,正是当日曲天阳在四郎峰上钉死唐古的武器,不久前才被千江长老夺回苦炼门安放。
曲青君让李舒给自己找一杆好用的枪,李舒即刻便想到了这杆名为“破天”的长.枪。
沉重枪身在曲青君手中仿佛一杆木枪,她直视暌违十六年之久的大哥。两人都从彼此脸上看到了岁月清晰的痕迹。
“当叛徒有趣吗?”曲天阳问,“你跟英则他们说了什么?你是正义之人?他们是否知道你在苦炼门的另一个名号?不闻长老,多年不见,你把我们过去的事情都忘记了。”
听到这句话的星一夕忽然一怔。
李舒却没有听清楚。他一面调节内息,一面拉了拉星一夕的衣袖:“快,快去救栾秋。”
当年星一夕双眼被毁,商祈月给他治好之后,曲天阳很好奇星一夕如何占卜、如何推测天象,让他在家中住过几天。曲天阳这地方正是前任门主的居所,星一夕在屋子里探索过,他知道那个适合关押囚犯的暗室。
见他不动,李舒只得自己缓慢移动。
曲天阳和曲青君正在对峙,眼角余光看见李舒,立刻便知他们的目的。正要出手阻拦,曲青君手腕忽然一拧,破天枪竟在双方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又进一寸,划破曲天阳虎口。
曲天阳忽然对李舒失去了兴趣。他饶有兴味地打量自己的妹妹。久别重逢,俩人甚至都不打算聊一聊阔别的十六年各自如何生活。生死之斗已经在这逼仄空间中展开。
“你的‘明王镜’练到了第几层?”曲青君问,“比我更强么,大哥?”
她成功挑衅了曲天阳。
“……不妨试试。”曲天阳怒极反笑,忽然将紧握的枪尖甩到一旁,双足一蹬,腾空而起!
李舒与星一夕将所有声音抛在身后。两人沿着石阶往深处奔跑,星一夕熟悉地形,如入无人之境,李舒跑得越来越快,几乎破声大喊:“栾秋——!”
浓重的黑暗里,传来了应和他的声音:“我在这儿。”
第79章 爱意(3)
栾秋的声音就在黑暗的深处。李舒跌跌撞撞,星一夕不住提醒,他终于抓住了冰冷的铁栏杆。
立刻,栾秋的手便覆盖在他手背上:“李舒。”
栾秋平静镇定的声音让李舒狂跳的心脏得以缓缓恢复正常。他在这狂喜的一瞬间还掺杂了一丝对星一夕的愧疚:星一夕一直说栾秋没事、栾秋活着,李舒心头其实是有一些怀疑的。
他紧紧牵着栾秋的手,只反复嘟囔一句话:“我来救你……我要救你……”
栾秋比他冷静得多,也应道:“好。”
在几乎不能视物的黑暗里,李舒却十分勉强地依靠石头中晶石的微光,看清了栾秋瘦削的脸。他心中一面清楚这只是错觉,俩人不过分开两日,但也固执地认为,栾秋是因为自己才落入曲天阳手中。他在这饱受煎熬的两天里确认了自己的心事:绝不可失去栾秋。
栾秋也同样煎熬着。曲天阳说的每一句话对他来说都是割肉的钝刀子,这个卑鄙无耻、令人震愕的男人是自己的师父,是李舒的义父,他将两个孩子带入深渊时并未想过他们会在未来相识,然而即便是此时此刻,曲天阳思索着的仍旧是自己。
两人在黑暗中凝望时,星一夕终于开口:“英则,不撬门吗?”
李舒如梦方醒,忙从怀中掏出工具,摸索着撬开铁门。
铁门开启的瞬间李舒便蹦了进去,紧紧地抱着栾秋。
恐惧和焦灼还未冷却,便在栾秋怀中化作更热烈的渴望。他恨不能将栾秋压进自己胸口,好让自己可以永远确保栾秋的安全。这两天里被压抑下去的感情洪水一样冲破了堤坝,李舒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他想呜咽,又想笑,想跟栾秋说一些宽慰的话,却又想先把委屈的苦水倒干净。
栾秋在李舒额上吻了一吻。李舒倏然沉默,连呼吸也变得郑重:他什么都不必说了,栾秋的手正按在他肩膀的伤口上。剧烈的奔跑中,才刚刚愈合的伤口再度崩裂,鲜血冲走了药粉,润湿绷带与布料,栾秋先是闻到血气,随即便察觉指尖的湿润。
栾秋也是练武之人,他一声不吭,用大拇指丈量伤口,很快发现那是一个贯穿肩膀的剑伤。
他悚然地喊:“李舒!”
“小伤口!”李舒也立刻回答,“只是看起来伤得厉害,其实完全没影响,虎钐也是这样说的。不信你问一夕……一夕?”
两人几乎都忘了星一夕还在这儿。李舒这一喊,从狭窄的洞口深处传来星一夕的声音:“我在这儿。”
撬开铁门后,星一夕没管那两个你侬我侬的人,径直走入了栾秋所在的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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