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则最好静悄悄地断气,静悄悄地烂在地里。
栾秋静静看他:“我说的话很好笑?”
让李舒浑身不舒服的感觉愈发强烈了,那是一种新的感受,在它出现的瞬间李舒就知道,他一点儿也不喜欢。有让他难过的东西在他身体里爬动,令他气窒胸闷,他此时此刻甚至不能看栾秋的眼睛,栾秋的目光会把他从头到尾洗一遍,让心里头那团填满胸口的东西膨胀。
“病着呢,”李舒闭眼转头,“不想跟你说话。”
话音刚落,栾秋忽然紧抓住李舒右手手腕,把他按在床上。李舒吃了一惊,睁眼便看见栾秋近在咫尺的双目。阴翳令他目光再也不似什么正道人士:“李舒,你是谁?”
对视瞬间,李舒心中忽然一片雪亮。
为什么栾秋要说这么多的话?
他不能确定“英则”就是眼前的“李舒”。
为什么不能确定?
他只听见一句“好卑鄙”,回山庄却得知李舒一直病卧,不能起身。他心有怀疑,想探一探李舒的经脉。
那一掌如此结实,谁受了都要受伤、都有震荡,只要一探经脉,立刻便一清二楚。
李舒脑中窜过许多念头,白欢喜说的话,那些只有见到栾秋才会生出的不舒服,杜梨树下栾秋头一回坦白心事。
能捕获栾秋的网就在李舒手里。
他在栾秋手底下挣扎,像一条灵活的蛇。栾秋低声呵斥:“别动!”
李舒眼睛红了。“我不和你做这种事!”他大喊。
栾秋耳朵又红了:“闭嘴。”
他终于扣紧李舒脉门。李舒内息虽有不稳,但平缓如镜,那一丝丝的不稳定,像是如镜水面上浮现的涟漪。但丝毫没有身受重击而产生的激荡。
栾秋混乱了一夜的心瞬间定了。他垂头喘息,心头怦怦直跳,仿佛逃过一场生死危机。手仍攥住李舒手腕,他心想这人为何养不胖,总是那么瘦。
“……对不住。”松一口气的栾秋笑了笑。
李舒反扣他的手指,爪子一般紧握,另一只手抓住栾秋衣襟,把他拉近自己。
牙齿咬破栾秋嘴唇,李舒的舌尖尝到了他的血腥味儿。
可惜实在挤不出眼泪,他只得贴紧了栾秋的脸颊,半真半假地伤心:“你竟然怀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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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预定明天入V!(不过编辑还没给我开通,希望赶得上~(以及希望我存稿也赶得上。
===惯例小剧场===
之后的发展大概是↓
栾秋:他喜欢我,我要好好待他。
李舒:他喜欢我,我要好好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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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评论区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大家不要怕呀!现在没有刀!
感情不深,刀不起来。(狠心人发言
第22章 涟漪
嘴唇被咬破了,可栾秋根本没感到痛。李舒身体的温度仍旧很高,仿佛一团才开始燃烧的火,贸然钻进他怀里。唇上触感柔软,李舒的呼吸像轻柔的刷子,扫过他的鼻尖。
皮肤相贴,栾秋脑中空白,听见那句“你竟怀疑我”时才如雷震般醒觉:他正压着李舒倒在床上。
他瞬间弹起来,后背砰地撞上木门,哗啦地响。
房梁落下一片灰尘,呛得想说话的李舒咳嗽不停。
他咳出了眼泪,正好继续装模作样:“还以为你跟别人不一样,原来也不过如此。你从不信我,是不是?我只是你浩意山庄一个外人,没资格当你的知己。”
栾秋不知道他说的什么,脑子里一团混沌,只剩一个念头:此处危险,不可久留。但看见李舒坐在床上,瘦脸瘦脖子,可怜巴巴看自己,他怎么都无法推开木门扬长而去。
“……你不是英则,是我错怪了你。”栾秋低声说,“对不住,我刚刚实在太过冒犯,我……”
李舒眼里那一点儿薄薄的泪水干了,不好装委屈了。他只好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十指绞在一起。在苦炼门里和白欢喜纠纠缠缠的姑娘总是这样的,只要哭一哭,低头说两句软乎话,白欢喜就愿意牵着她们的手,跟她们和好。
可究竟要说什么,李舒一时半刻也想不出来。他实在没有这样的经验,又怕装得过火,让栾秋瞧不起自己。在难捱的沉默里他开始恼恨白欢喜的提议:勾引好难。
栾秋终于开口。
“找苦炼门报仇,这是我心里唯一能想的事情。”他说,“若我是个普通的江湖侠客,和你萍水相逢,也许我们能成为……能成为挚友。”
李舒:“……”
栾秋的语气里有一种说真心话的老实和决绝:“别留下,快走。英则还在附近,苦炼门的人也在附近,他们会对山庄做什么我不知道,但你并非山庄的人,多留一天,就多一份危险。……去找你那位有缘无分的小兄弟吧,他一定还等着你。”
换旁人说这样的话,李舒一定会当场忍不住大笑出来。
太正直了,正直得近乎虚伪。
可说话的人是栾秋。再虚伪的话,从栾秋口中说出来,就有了铮铮的分量。
“我现在不想他了。”奇怪的话语像顺流而下的溪水,从李舒舌头上淌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我总是想着你。”
栾秋的脸从耳朵红到鼻尖,像颜料洇在湿透的纸上。李舒看着他慌里慌张开门,慌里慌张离开。
力气太大,他把门撞得摇摇晃晃。
李舒把头埋在枕头里闷笑,回味自己诸般表现后,在床上打了个响指:“原来如此!做这种事,我比白欢喜更有天分。”
大夫的药煎好了,是曲洱端来给李舒的。李舒假模假样地问栾秋怎样了,曲洱想了想:“二师兄在杜梨树下发呆,叫也不应。”
喝完那药,李舒再也睡不着了。一是那有毒药汤令他浑身不舒服,老大夫的药又苦得他六根抖擞、双目如炬,恨不能立刻起身在院子里打一套拳;二是一想到栾秋,他就浑身不对劲。
他爬上屋顶偷看正堂旁边的杜梨树。树下没有人,李舒看得眼睛都酸了,最后悻悻落地。
浑身不适,他只能上蹿下跳,在房子里走来走去,又到院子里戳蚂蚁窝。红头小蚁慌得四处乱爬,李舒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啦……”
栾秋会上钩吗?一定上钩,他害羞得很。李舒想得很反复:也可能不是上钩,而是单纯地讨厌我,所以不想再跟我说话?他发什么呆?想我?恨我?怀疑我?
一时高兴,一时烦恼,李舒蹲在哪瘦巴巴的梨树上,几乎把梨树压折,小声道:“回家算了。”
一会儿又自言自语:“我这样回去了,栾秋一定想我想得夜不能寐。可怜、真可怜。”
他跌在树下,干脆张开手脚躺着,长长一叹。月光太透亮,照得他脸颊微热。
四郎峰的早晨总是潮湿的。沈水上浮起奶白色大雾,灌注山间峡谷。几处翠绿峰头在云层里影影绰绰,人往这样的雾、这样的林子里走一遭,从里到外都会被那湿漉漉的绿侵染。
李舒深吸一口气,五脏六腑都被雾气润透了。他这一夜想了各种各样的事情,栾秋的、自己的,山庄的、苦炼门的,该想的不该想的。
白欢喜和商歌恰好翻墙而入,跟坐在屋顶的李舒打了个照面。
见了白欢喜,李舒第一句话便是:“接下来怎么办?”
白欢喜茫然坐下:“……吃、吃早饭?”
李舒懒得和他解释。摸着下巴思索。
他已经冷静下来了,知道现在最理智的选择,是立刻和白欢喜、商歌拔营回家。
乐契死了,最迫切的事情已经解决一件。诛邪盟尚未顺利建立,但明夜堂等几个帮派都已经暗中联合。他身边只有商歌和白欢喜,要实现“把大瑀正道人士一网打尽”这个目标,根本不可能。
保命为上,有仇有恩,来日再报。
他正思考,商歌伸手搭上他手腕脉门:“……真是稀奇,你内力怎么好似比之前还浑厚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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