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征没有听他辩解,拿过瓷瓶,拨开瓶塞,眼眸垂了一垂,又放在鼻端嗅了下,神情蓦地难看起来。
“傅偏楼……”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傅偏楼能听出其中按捺不下的怒意。
“我再问一遍,这是……什么东西?”
“我说了是丹药……嘶——”话音未落,袖口便被不知从何横来的木剑挑起。
只是轻轻刮蹭,皮肉上未好全的伤疤一阵生疼,傅偏楼没忍住,长长抽了口气。
与此同时,他似乎听见谢征也浅浅抽了口气。
“你在想什么?你拿什么炼出的丹药?谁教你这么做的?胡闹!”
质问如同骤雨倾倒,眼神更是冷得宛若腊月寒风。
傅偏楼真头一回被谢征这么严苛地训斥,怔忪和慌乱过后,心底也委屈起来。
“胡闹?我才没胡闹!”他忿忿道,“谁教我这么做?不就是你吗?”
谢征简直被他气到头疼:“我何时教过你?”
“你从前说过的,但凡重要的、想要的,自己去争!”傅偏楼咬住嘴唇,神情倔强,“没错,如你所想,这东西跟师父无关,是用我的血炼的!怎么,就许你分道扬镳,不准我放血炼丹?”
“分道扬镳?”谢征差点笑了,真要和傅偏楼分道扬镳,他这般逼迫自己,一刻不歇是为了什么?
“你先说的,家家酒结束了!”傅偏楼捂住袖口,仓皇地瞪回去,“你要上山来,求仙问道,又不肯当我师弟。琼光说了,这样下去,差距会越来越大,迟早有天你会离开我!”
“既然如此,有办法我怎么不能用?不过是疼一会儿,我乐意!”
说着,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这药,今晚你是想吃也得吃,不想吃也得吃!谢征,时过境迁,现在已不是你做主的天下了!”
“好……”
谢征闭上眼,深吸口气,复又睁开。
他用袖中木剑,指了指山下,压抑着声音,沉沉道:“那便走吧。”
“……”傅偏楼警觉,“去哪里?”
“山下随便找个开阔地方。”谢征冷声道,“看看,我究竟用不用得着你这丹药,天下又到底由谁做主。”
第55章 竹林
问剑谷内外峰相连之处, 登天桥的后边,有片葱茏竹林。
竹林分开两道,围出一块空地。
其上,谢征和傅偏楼相对而立。
叶影婆娑, 扫过对面青年淡然的眉目。
墨痣飞睑, 红鱼点额, 手执木剑, 白衣出尘, 端一副写意模样。
傅偏楼望着他, 却有些踟蹰。
这犹疑并非无的放矢,虽说他进境飞快,但到底才入道月余,还不能很好地掌握分寸。
万一下手重了, 伤到谢征该如何是好?
眼前不由浮现练剑时在手底粉碎的山石, 傅偏楼蹙起眉,瞥了眼谢征手中的木剑,又看了看自己的,深觉不行。
“真要打?”他纠结道, “事先说好,我可已炼气五阶了,和以前不能同日而语。输了, 可别怪我欺负人。”
谢征摇摇头, “你且来。”
见傅偏楼不动,他轻嗤道:“怎么, 莫不是怕了?”
“怕?”傅偏楼一愣,想不到谢征如此嚣张,匪夷所思地瞪大眼, “怕你被我误伤差不多!”
“别太看得起自己。”谢征横剑于胸前,眉梢微挑,“我是师兄,让你一着。来,让我瞧瞧你在内门都学了些什么。”
那口吻十分居高临下,仿佛胜券在握,惹得傅偏楼怒火中烧。
他被激起了好胜心,扬剑冷哼:“今晚就不是了。谢征,今后见面,记得要喊师兄。”
言罢,也不客气,足尖一踏,剑未出鞘,离弦般朝对面攻去。
“师兄有什么吩咐,师弟听着便是!让你吃药就乖乖吞下肚,少说三道四!”
来势汹汹,架势有几分唬人。看来傅偏楼的确没荒废他那身好根骨,修炼以外,练剑也不曾懈怠。
谢征暗暗想道,可惜,空有架势。
他虽从未和人交过手,但一眼望去,挥剑袭来的少年身上简直破绽百出。
侧步避让,轻巧滑开劈来的剑鞘,顺手抽出木剑,往傅偏楼下腹拐去。
自然得就好像他故意往剑上撞似的。
傅偏楼一惊,反应不可谓不快,勾住头顶的青竹,翻身而过,让开了这招。
几下兔起鹘落,他有些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惊疑不定地回味着方才那场短暂交锋。
谢征依旧站在原地,不染纤尘,朝他抬眼,举剑道:“你重心偏右,冲得太急躁,左侧空门大开,要多注意。”
傅偏楼恨恨咬住唇,沉下气息,再度攻上。
这回谢征没再闪躲,正面相迎,木头撞上镶嵌着珠钿的剑鞘,一时竟有金戈之音。
连连对剑,每一出手都被挡下不谈,回震的力道令手臂不免酸麻,伤疤也隐隐作痛。
逐渐地,局势反守为攻,傅偏楼招架不住,连连后退。
他难以判断谢征的下一剑会从哪里抽来,只觉如疾风骤雨一般,无孔不入。
闲庭信步,不疾不徐,也不见对方有多少动作,可就是猜透他的路数一般,抬手封剑,叫他无处施为,好似打在深不见底的潭水之中,溅不起半分水花。
“唔!”
越发急躁,气息越乱,一不留神,后背撞上某样坚劲物什,阻碍了步伐。傅偏楼余光扫到,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已退到空地边缘。
心中大为震撼,只这么一下晃神,眼前,谢征的木剑便如影随形地劈来。
不好!
傅偏楼下意识抽剑去挡。
灵剑出鞘,寒芒闪烁,几乎瞬息,“咔嚓”一声,砍落的木剑便在刃口一分为二,断面光滑如镜。
“……”
谢征怔住,傅偏楼也同时傻眼。
他盯着被削平的木剑,说不出认输的话,愣愣地问:“这……这还怎么打?”
谢征环视周围,伸出手,一掌拍断了他身后的翠竹。
捡起竹子,一掰几段,掂量掂量找出一根最趁手的,抖出一截剑花,满意颔首,用它抬了抬傅偏楼的下颌。
“来,”谢征唇角微提,好似盯住了要捕食的猎物,黑眸幽幽,“继续。”
傅偏楼一个激灵,推开他就跑!
“你……”他一边跑,一边躲着身后抽来的竹条,一边气喘吁吁、百思不得其解,“你哪里学的剑?”
就算他不快,也不得不承认蔚凤的确于剑道别有见解,当得起问剑谷晚辈第一人这么个名号。
即便他还没学出个所以然来,可对付呆在外门的谢征,还不是信手拈来?
可这算什么,无师自通?
“跑什么?”谢征紧随其后,“不想打了,认输便好。”
“我才不!”傅偏楼咬牙,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倘若认输,不就意味着他之前都在自以为是地说大话?
最要紧的是,这么一来,谢征就更不可能吃他的药了!那他苦心孤诣这么久都为了什么?
打定主意,哪怕不那么光彩,凭耗他也要耗到谢征没力气。说到底,道人还得比拼修为。
腰间挨了不轻不重的一下,接着是后背和臀股,不痛,但火辣辣的,别扭极了。
这么你追我逃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谢征有疲惫之色,反倒是他,气喘不止。
一连被抽了十来下,傅偏楼瞅准空隙,爬上竹子,羞耻地朝下喊:
“谢征!你不要太过分!”
“我怎么过分了?”朦胧夜色里,谢征好似笑了,“教训一下不听师兄话的师弟而已。”
“你……”傅偏楼耳根都红了,气的,“我怎么不听话了?我只不过……”
他遥遥看着底下的谢征,嗓子哆嗦,一时鼻尖泛酸,闷闷道:“我只不过是不想离你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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