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征一顿。
这还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成玄化婴了?”
“嗯,前不久的事,根基还不算稳,估摸是清云宗拿天材地宝‘催熟’了一下。”傅偏楼颇有些不高兴,“擦了个边进来的……可别叫我在秘境里撞见他。”
“至于应常六……”
拈花大会《并蒂》卷中出来后,傅偏楼就没再见过他,听杨不悔说,对方很早就离开了,也不知急匆匆的是要到哪儿去。
“他也突破了元婴,不知是有何奇遇。”
傅偏楼垂眸道:“我问过他,他一定要去兽谷,没法将返生花卖与我。还有两个,都是清云宗的,更别提。”
谢征摸了摸他的发顶,低声说:“让你费神了。”
“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傅偏楼摇摇头,握住他的手腕,“千年的难寻,数百年当还有些机会。以返生花的药力,一整株,应能供你进入兽谷。”
“但临近秘境要开,想进去捞一笔的大有人在,可谓有价无市……”
说着,傅偏楼神色有些变化:“前些时候,听说蔚明光在寻返生花,他的师尊恕己真人倒是给指了一条路。”
“什么?”
“我娘亲生前爱花,”宣明聆道,“听闻,她所居的山头,就养了一朵返生花,算来已有百载。”
“那是,父亲曾替她寻来的生辰贺礼。”
“……是他悼念亡妻的信物,不容任何人觊觎。”
190 抉择 没有办法再回头了。
虽说, 主意打到那边上去不太好,但眼下别无他法。
除却三味静峰上的那一朵外,他们还未得到任何返生花的线索。距兽谷秘境开启已不足一月, 快来不及了。
可偏偏, 对方是宣云平。
——全天下屈指可数的大乘修士,兴许与秦知邻有牵扯的家伙,先前还有意无意为难过他们,心思莫测。
他对宣明聆这位独子的态度极度冷漠, 对逝去的道侣却很是深情。
问剑谷人人得知, 落英真人乃谷主禁忌, 莫能多提。
倘若叫宣云平知道,他们惦记上了亡妻的遗物,盛怒之下,还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几人各自思量着, 一筹莫展中, 宣明聆忽地起身。
“小师叔?”
蔚凤一惊,扯住他的衣摆, “你打算去哪儿?”
“……去找他谈一谈。”宣明聆没有回首, 嗓音略沉。
这个“他”,显然是指谷主。
蔚凤道:“这怎么行?他一贯待你严苛,听不下去的。谈再多都是徒劳!”
谢征也不赞同地蹙眉:“师叔三思, 还是另想他法为好。”
“你们误会了。”宣明聆摇摇头, 坚定道, “我去找他,不仅是为了清规和返生花,更是为我自己。”
“我要问清楚……他对我、对娘亲,究竟是如何看法。”
他深深吸了口气, “不吐不快。我并不想因此事生出心结。”
“可是……”
蔚凤仍想再劝,傅偏楼则陡然开口:“是该问清楚。”
他掀起眼皮,瞥了眼面色不虞的蔚凤,说道:“蔚明光你先别着急。一来,宣师叔向来有主见,劝也劝不住。与其硬拦叫他怄气,不如问个水落石出。”
宣明聆抿了抿唇,并不反驳;蔚凤也记起自家小师叔其实有多固执,顿时泄气。
“二来,师叔。”傅偏楼看向对面,“去,自然得去。不过,也不能毫无准备。”
宣明聆困惑地皱起眉:“仪景的意思是?”
“说到底,有关那妖修的事情都是猜测,它和负屃有何关系,还不能下定论。”
傅偏楼道,“贸然问出口,万一惹恼了谷主,就不妙了。”
“这桩事过去不足五十载。既然对方原本藏身于外门,想来,说不定还能找到当时与他相处过的师兄师姐……谷主当年态度如何,也可询问几位长老。”
“攻人先攻心,”他凝望着宣明聆的眼睛,慢吞吞地说,“攻心先知人。”
“无论是想要那朵返生花,还是想弄懂谷主的真正想法……在那之前,需得找出他的破绽。”
“……”
宣明聆沉默片刻,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仪景所言不错,是我莽撞了。”他平静不少,微微苦笑,“就依你的话,我去寻人问上一问。”
“我也去!”蔚凤跟着站起。
“一道吧。”谢征说,“虽说才过去五十载,但既然谷主不欲旁人多提落英前辈,探查起来应要费些工夫。”
傅偏楼长长一叹:“这时候,若是琼光师弟在就好了。外门上下似乎就没有他不认识的人。”
他本是随口感慨,却不想话音刚落,草庐帘外便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傅师兄找我?”
一只手撩起竹帘,圆脸修士探头进来,奇怪地问。
“琼光师弟?”
异口同声的呼唤之后,琼光受宠若惊,挠挠头发笑道:“嗯,我听闻谢师兄醒了,就赶回来看一看。”
他想起方才听到的话,眨眨眼:“这么看来……好像,来得正是时候?”
*
有琼光这场及时雨一下,探查之事顺理成章。
他本就人缘极好,以杂灵根之身杀入内门后,更是成了外峰有名有姓的榜样。
近些时日为了寻到师寅下落,本就打通许多人脉,这会儿刚好派的上用场。
不到半月,妖修潜入谷中、伪装弟子袭击谷主夫人一事,便有了八成的眉目。
尤其是从成化长老那边得知,那妖修是由宣云平亲自拿下,关押审讯、挫骨扬灰后,宣明聆在房中枯坐至深夜,抱着他的珊瑚琴,独自上了三味静峰。
对于他的到来,宣云平并不惊讶。
从前繁花似锦的山头庭院,如今一片萧瑟,仅剩些不凡的灵植,不需打理也能盛开。
亭中,不见总是温柔微笑的惜花女子,唯有两位男子隔着桌凳对视。
先开口的,是宣云平。
“我听恕己说了,”他道,“你和你那帮人,最近在查当年的事?”
男人冷肃的脸庞上,露出阴沉的讥嘲:“怎么,你娘故去这么多年了,到今日才晓得要找元凶泄愤?还是说——你们有别的心思?”
那双犹如鹰隼的眼眸紧紧逼视过来,像看穿一切,携有滔天怒意。
宣明聆则不慌不忙地架好琴,浅浅低首,一边拨弦调音,一边轻声道:
“久疏问候,父亲大寿将至,明聆欲恭祝一曲。”
抬眸,宣明聆仔细着月光下男人的神色,问:“您可愿听?”
哪怕在宣云平面前,他也向来鲜少这么称呼,不是师尊、便是谷主。
宣云平皱了皱眉,没有回话。
宣明聆便当他应下,自顾自地弹奏起来。
泠泠乐声从指间流泄,曲调舒缓悠扬,似鸟语花香,初春萌芽。
端坐琴前的宣明聆一心一意望着琴弦,过了一会儿,才在琴声掩映中低低开口。
“父亲觉得,这一曲可熟悉?”
半晌,宣云平语气莫名地道:“这……”
“那是明聆十岁那年,”宣明聆道,“您教我的。”
彼时,也不知是哪里讨得了宣云平的欢心,一贯只教他习剑,教他不准哭哭啼啼、从地上爬起来继续的男人突发兴致,送了他一架古琴。
这一礼物,曾让少年时极想博得父亲认可的他一度十分高兴,珍惜不已。
“您说,此物乃娘亲生前所爱。”宣明聆垂眸,“您不通音律,唯独此曲,为你们二人定情时,娘亲奏与您听,手把手教会了您。”
“于是那一晚,您也将之教会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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