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的纸张摩擦声响起,清晨沉闷的教室中,有人昏昏沉沉,有人抓耳挠腮。
也有人絮絮叨叨地和前后左右交头接耳:“我就说他家里跟老曾有关系吧?迟到的人那么多,老曾什么时候关照过?还‘好不意思,让您担心了’……啧啧啧。”
一句话让他学得阴阳怪气,听着极为不舒服。
不过这番话倒是引起了旁边同学的兴趣,压低声音小小说:“真的假的?我看他平时吃穿都很普通,看上去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啊?”
“我妈说,有钱人财不外露,又不是小说电影,没事给你带个大金链子过来显摆。”
那男生信誓旦旦地说,“你们不想想,从高一开学到今天,他在学校上过几次晚自习?每回一下课就走,嚣张得要命,还没老师会说。”
同桌羡慕地点点头:“我早就想说了,靠,这也太爽了吧?谁想上晚自习啊?”
也有人不信:“人家成绩好呢,我要天天不上晚自习也能考全班第一,老师肯定也没话说。”
“嘿,”见有人反驳,男生更激动了,“说起成绩这事儿就来气。对,他成绩是挺好,这我认,毕竟人回家不知多少专业老师一对一辅导。”
“不过吕班长成绩也好吧?虽然总科成绩不如他,但是数学没话说,从小学奥数,学校第一都拿过。那你们说说,上次的数学竞赛,凭什么让谢征去?奖金小几千块钱呢!”
“还有这回事啊?我都没关注……”
“不是吧?之前听说名额不是自己,班长窝座位里哭了一下午,大家都在安慰她,你不知道?”
“噫,这么一说,有点……”
“对吧?这不就仗势欺人,抢别人机会吗!”
“没想到他是这种人啊……”
傅偏楼瞥了眼谢征,对方专心致志地听着课,手中笔杆不时在试卷上写写画画。侧颜安静。
看样子好像没有听见那些闲言碎语的议论,毕竟座位离得挺远。
不过这点距离,对耳清目明的修士而言就不值一提了。
傅偏楼毫无感情地勾了勾唇,嗯,他怎么会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指尖微挑,灵流窜出,绕着那个侃侃而谈的男生座椅转了一圈,往后一拽。
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咯吱”巨响。那人一个没坐稳,滑倒在地,摔得哎呦叫唤。
疼倒没多疼,就是全班目光都被引了过来,一些幸灾乐祸的眼神看得他脸上火辣辣的。
“丁宗光,”早就注意到那边嘈杂的曾起放下粉笔,“上课专心点,看看这次小测你考了几分?选择题全填C都比你考得高。”
一阵哄笑,男生从地上爬起,悻悻地不敢再讲话。
小惩大诫,傅偏楼满意地收回视线,却对上谢征若有所思的眼神。
还不等他说些什么,少年便又低下头去,唰啦啦在草稿纸上写下一行字。
傅偏楼凑过去看了一眼,看不懂。
“不能说话吗?”
谢征无言地用余光瞅着他,又写了一行字。
傅偏楼突然想起一个通念的法术,说不定有用:“稍等。”
他掐诀往眉心一点,再去看纸上,隽秀有劲的字迹明明白白写着:【你干的?】
再下一句:【在上课,不想被当成自言自语的怪人。你想想办法。】
傅偏楼有些失笑。
“你瞧见了?”他眨眨眼,为自己开解,“我可没乱伤人,谁叫他乱嚼舌根。”
谢征又写:【我知道。】
【你能影响到现实?】
“嗯,试了一下,似乎可以。”
顿了顿,傅偏楼意识到什么,凝视对方漆黑的眼眸:“那些……你都听到了?”
【听不清,不过能猜到。】
【无非就是那几样事。】
写下这几行字时,少年神色没有分毫波澜,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然而,长而浓密的眼睫静静垂下,遮掩着瞳孔深处的情绪。
于是傅偏楼很清楚地明白——他是有点受伤的。
并非不在意,而是强迫自己不去在意。
没有谁从一出生就无懈可击,谢征也一样。
十五岁的他个性尖锐、我行我素,还留有一丝这个年纪特有的幼稚脾气。
比后来要不成熟,也比后来要更柔软,未曾被磨砺得刀枪不入。
傅偏楼盯着不断移动的笔尖出神,见他一个字一个字谨慎地写道:
【其实和他说的差不多,知道我的家境后,曾老师一直很关照我。】
【数学竞赛是因为,班长临场容易紧张,单独考了次后成绩不如我,所以……】
好似觉得这样为自己辩解有点丢人,谢征指尖紧了紧,把那两句话涂掉了。
傅偏楼心中忽而一涩,微微揪痛起来。
“没关系,你不必解释,我也猜得到。”
他伸出手,抚摸两下少年的发顶,随后俯身轻轻环抱住他。
“不论别人怎么说,我自然信你。”
谢征一怔,犹豫地碰了碰脖颈上的手臂。
声色触味,皆是真实。
“原来……”他几不可闻地低喃,“将来的我,身边还会有这样的人啊。”
174 往复(二) 有我在。
傅偏楼对于现代应试教育没什么概念, 但他看得出来,谢征基本上是连轴转地在忙。
一节课四十分钟, 课间休息十分钟,同学补觉,他在提前写晚上的作业。
作业写完,紧跟着就准备起家教要辅导的内容,趁着几节宽松的课程将这些都完成后,开始与数学竞赛题斗智斗勇。
第一名几千块的奖金,值得他多花点功夫去争取。
傅偏楼也不嫌无聊, 默默在旁边看着,并不出声打搅。
倒是谢征间或会抬头与他聊两句, 生怕这个背后灵感到寂寞似的。
【你叫什么名字?】
“傅偏楼, 道号仪景。”
【道号?】
“你的家乡似乎没有这些?入仙山求仙问道者, 都会取一个, 我方才用的那些, 就是道法。”
【……听上去很离谱。】
不过真正离谱的东西已经出现在眼前,谢征懒得去纠结背后原理。
他忽然想起另一个问题, 犹豫写道:【你对现代很陌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我是怎么认识你的?】
“这个就说来话长……”
系统、穿书那些事情, 傅偏楼并不想在年纪尚小的谢征面前多提。
毕竟,他很清楚,对谢征而言那并非什么好事。
不如说……眸光微黯, 是打乱对方生活的一场无妄之灾才对。
衣角被扯了扯,傅偏楼回过神来,对上谢征略带疑惑和忧虑的目光。
“……有点太长了。”状若无事地揉了揉少年的脑袋,傅偏楼微笑道,“等有空再慢慢和你说吧。”
谢征蹙着眉, 拉下他的手腕,在纸上写:【别把我当小孩子。】
【不想说就算了,反正以后我会知道。】
他埋头去琢磨尚未攻下的那道竞赛题,不再理人。
看来是生气了。
傅偏楼在心底轻轻叹口气,却又觉得被羽毛绒挠了一下那样,微微发痒。
口是心非,跟后来一模一样。
临至中午放学,下课铃一响,老师前脚刚迈出门,教室里登时哄堂大乱。
谢征起身收好书本,傅偏楼问他:“现在去哪?回你家吗?”
“不。”瞥了眼周围,见无人注意这边,谢征低低说,“家离得远,中午不回去。到学校杂货铺,给老板家的孩子讲讲题,帮忙看看店,在那里吃午饭。”
“不休息吗?”
谢征背上书包,摇头:“不累。”
傅偏楼眉梢挑起,这样也太辛苦了。
现在的谢征只是个凡人,还处在长身体的年纪,哪有精力这么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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