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上午过来,他自然清楚谢征平时有多独,哪怕身边也没几个说得上话的。
瞧出傅偏楼的疑问,谢征抿住嘴唇:“我也是有朋友的。”
“初中认识的,家和我住得近,快三年了。”
像是不服气被认为很孤寡,他特地补充说明,“今年生日,他还拿暑假工的钱送了我一个八音盒。晚上回去给你看。”
“好啊,”想不到谢征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傅偏楼忍着笑,“那我可等着了。”
话里的笑意根本藏不住,谢征睨来一眼,神情略带不满。
恰好此时,他找到了目标,当即快步上前,不再和傅偏楼说话。
“范晰。”
被他唤出名字的,是个模样十分阳光、皮肤黝黑的男生。
正和同桌不知聊到什么,前仰后合的,笑得一个劲儿拍桌。
听到这一声,他脸色一僵,说不出是尴尬还是心虚地抬起头,望见面前冷冷淡淡的少年。
谢征瞥见他手边已经动笔的素描纸,上头以粗线浅浅勾勒出一个轮廓。
形状简单,眼睛夸张地画成了两个倒三角,和同桌的三白眼有几分神似。
“……”
“谢、谢征啊,”范晰呛了两声,挠挠头发,看向来人手中的纸笔,“你还没找到组队的?”
这就颇有点明知故问的意思在了,先前类似的情况,他们一向是一起的。
好似知道自己的话不太合适,他低下头,闷闷道:“不好意思啊,我先和同桌一组了。你看……”
“对对。”同桌也很上道地揽住他的脖子,冲谢征笑道,“老范一直都跟你玩,借我这一回呗?”
“没什么借不借的。”谢征摇摇头,容色冷静,“既然你们组成一队,我就去找别人了。”
他礼貌颔首,没有任何逗留,转身挤进人堆里。
还没走多远,范晰也跟着挤了过来,拽住谢征的胳膊:“谢征!你等下。”
“我,”不等回应,他就咬咬牙,低声快速地说,“以后也不用特地跑过来找我,这种事和附近的同学一起更方便吧?”
谢征静静望着他。
被这种淡淡的、仿佛看穿了心底所有心思般的目光注视着,范晰也很难堪似的,懊恼道:“你别这样!”
“我怎样?”谢征蹙眉。
“老和你呆在一起,我压力也很大啊。”
不停地扫视周围的同学,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这边,范晰仓促辩解,“你都不知道他们背后是怎么传的,偏偏你家的情况,我也不好随便乱说,搞得我里外不是人……”
“我也有自己的人际关系的好不好?”
“嗯。”听完他的埋怨,谢征垂眸应声,“我知道了。你放心,不会再有下次。”
“呃,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范晰没来得及说完,手里力道一挣,眼前之人很快就没了踪影。
分明该松口气,却莫名有些说不出的惆怅,他弄不清是什么感觉,叹着气回到座位上。
另一边,谢征走得干脆,心里却没那么快释然。
比起伤感,不如说是迷茫。
像是定好的步调被忽然打乱,质疑烦躁有之,不知所措有之。
偏偏方才还辩解着有朋友的鬼话,现在回视,只觉得可笑得过分。
这般想着,他竟自己低笑出声。
“……笑什么。”
一双手伸过来,轻轻捧起他的脸。
有些狼狈地闪躲开眼神,谢征恢复了寻常的面无表情,摇头道:“没什么。”
转移话题似的,他捉住傅偏楼的手腕:“你的手……好冰。”
“为什么?”
“天生的体质。”傅偏楼也不戳穿,反手攥紧少年五指,“你这么一提,确实有点冷。借我暖暖,好不好?”
谢征一怔,点了点头:“随你。”
傅偏楼于是笑了一下,紧紧牵住他。
不多时,一阵轻微的挣动从掌心传来,少年默不作声地回握过来。
起初,力道轻柔似一片羽毛;逐渐的,随着默许,变得越来越重,简直像是在发泄。
哄乱的教室中,谢征独自站在那里,一只手紧攥纸笔,另一只手死死抓着谁也看不见的一道影子。
沉默半晌,轻声低语:“我是不是,不太讨人喜欢?”
不等人回答,他便又说:“算了,那也不要紧。”
傅偏楼清楚,此时此刻,谢征需要的并非苍白的肯定。
他心中自有一套衡量尺度,打定的主意轻易不会更改,也早就做好为此付出代价的准备。
清醒过头,单纯的安慰毫无用处。
傅偏楼定定凝视着他,忽然出声:“其实之前对你说谎了。”
“其实,这里挺无聊的。”他道,“又小又闷,全都是人,你还不能随便说话。我一个人呆着,其实有点寂寞。”
低眉敛目,熟练地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傅偏楼最知道自家师兄受不住什么样的眼神。
“……只有你能看见我、碰到我。在这个地方,我只能依靠你。”
“能不能带我去外边逛逛?”
“我……”
谢征蹙着眉,一时语塞。
被那道恳切的视线看得浑身不自在,他僵硬颔首。
“好。”
说走就走,以身体不适与美术老师请过假,再去办公室和曾起报告过,谢征连书包都没有收拾,就这么孑然一身地带着他的背后灵,离开了学校。
“你想去哪里?”
傅偏楼认真地考虑了下:“你家?”
他其实对谢征以外的东西兴趣不大,思来想去,与其四处乱跑,不如回去谢征从小长大的地方看一看。
虽说在老贝壳的幻境中见识过一回,但那次忙着找出阵眼,根本没心思慢慢打量。
然而出乎意料的,谢征却拒绝了。
他也不说原因,眼睫垂下,盯着鞋尖,神色模糊不清:“换一个。”
“那就……”傅偏楼道,“去个没人的地方好了。”
他朝少年笑了笑,故意捡着之前的话说:
“毕竟,我也不希望你被当成会自言自语的怪人。是不是?”
谢征:“……”
这人好像很喜欢逗他。
不过经这一打岔,他心底浮起的阴霾不知不觉散去许多,望着十字路口来来往往的车辆,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犹如枯草中的火星,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
“我知道有个荒废的公园,一般没什么人在。”
他说,“小时候,我时常去那边玩。公交车坐大概一个小时、半个时辰能到,去吗?”
从谢征慎重的神色中,傅偏楼瞧得出,那并非一个普通的地方。
至少对谢征而言,意义并不普通。
他缓缓点头,牵起少年的手,眉眼弯起:“……那就走吧。”
*
别的暂且不提,现代便捷的交通系统实在令傅偏楼大开眼界。
想到修真界那帮连夺天锁都能搞出来的铸器师们,他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当真不能小看器物的力量。
……宣师叔要是来到这边,估计会很欣喜吧?
不着边际地想着,仗着附近没什么人,傅偏楼尽管放开手脚,频频发问。
好在谢征足够有耐心,一边走,一边与他简单地解释。
他一贯话少,今天就差把一周的闲话都说尽了,讲得口干舌燥,顺路在沿途的小卖铺买了瓶矿泉水。
公园占地不大,杂草丛生,里头有些久未打理的老器材,一碰就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动。
谢征轻车熟路地走进去,三两下爬上一架横杠,坐在上头朝远处眺望。
日光正好,穿过一旁两株高大的白桦树,叶影零零碎碎地洒在衣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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