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喜欢了!
他那是以为……
傅偏楼避让不及,被她捉了个正着,闻言下意识辩解道:“因为声音……”
“声音?”蛇女一怔,神情顿时微妙起来,“原来……呵呵,是奴家失礼了。”
“何意?”傅偏楼不解地蹙起眉,依依笑而不答,只轻声道:“早知修士古板,以往奴家从来不信,天下雄性哪有不贪欢好色的?如今一见,方知真的存在这种傻子。”
“既然大人心有所属,依依便先退下了。”她福了福身,“有何需要,唤一声就好。”说罢一摆尾,钻入水波之中,顷刻没了影子。
剩下傅偏楼愕然地站在原地,连装作半瞎一直紧闭的苍蓝左眸都瞪大了,隐有所悟,又不明所以。
“心有所属?”
匪夷所思地喃喃自语,雾中那熏香的药力好似还未褪去,从面颊到耳后一片炽热。
傅偏楼拢住漂浮在水面的长发,默诵几遍清心诀,心口仍然躁动难安,只觉思绪和发丝一并缠绕错乱。
那蛇女误会了什么?他怎么就心有所属了?和之前那肖似谢征的声音又有何关系?
总不能,她的意思是——他心悦谢征?
宛如惊雷迎面劈下,手指一蜷,扯得头皮吃痛。
傅偏楼被这个念头荒谬得笑出声来:“怎么可能……”却越笑越淡。
眼前,一缕乌发流淌过手心,令他不禁想到给谢征束发时,在指缝间穿梭的细密青丝。
说来也是好笑,谢征做任何事都十分利索,简直没有不会的东西,偏偏对那一头鸦羽似的长发毫无办法。
自己独自呆在弟子舍时,就嫌麻烦,常常披散在肩头,傅偏楼有时看不下去,就会按着他好好地梳起来,端端正正戴上玉冠。
很小的一件琐事,可他现在回想起来,连指侧撩起鬓发时擦过耳垂的那一小块皮肤都滚烫异常。
分明转了内息,他竟有种窒息的错觉。
是,他承认,自己将谢征看得很重,是不同于师长好友,前所未有的,无法以任何身份度量之重。
可他从没想过,这样沉甸甸的重量,究竟该粉饰上怎样的名号。
只是想呆在一起,不希望分开;看到对方就觉得安心,无忧无虑。
望他可以展颜,事事顺遂如意……而已。
和书卷里描述的男欢女爱,似也不尽相同,谈何情思?一定是蛇女弄错了哪里。
反复说服,总算把那句回荡不休的“心有所属”按了下去。傅偏楼摇摇头,沉入水中,仍旧摆脱不了胡思乱想,浑身都不自在。
他再忍不住,豁然起身,以灵流沥干水渍,披上外氅,匆匆沿着岸边,一路寻到了隔壁浸在温泉中,闭目养神的蔚凤。
“蔚明光,醒醒!”
传音过去,蔚凤讶异地睁眼看来:“傅仪景?你怎么跑来了,脸还这般红……对了,这里熏香有异,记得转内息。”
反手碰了碰脸,果真滚烫,傅偏楼对自己的异样更有了交代,问:“你有没有碰到安排来的蛇女?”
微微凝滞一瞬,蔚凤点了点头,有些尴尬地移开眼,“没想到蛇巢的妖兽……有这般花样,想必你那边也一样?”
傅偏楼抿了抿唇,“她的声音不对。”
“嗯,起初我也吓了一跳。后来问过那蛇女,说,为了令来客感到亲近,熏香里特意点燃了助兴的草药,有一定致幻作用,不必惊慌。”
傅偏楼确认道:“在你耳里,听见了谁?”
“亲近之人,”蔚凤咳了一声,窘迫道,“还能有谁……我小师叔。”
闻言,傅偏楼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就说是那蛇女危言耸听,否则,难道蔚凤也心悦他小师叔不成?
也不知在慌个什么,摇摇欲坠的一颗心终于落回原处,他长叹口气。
蔚凤不知想到哪里,跟着也叹了口气。
两个尚未弱冠的少年被这一出刺激得不轻,对视一眼,惺惺相惜,穿好衣物,心有余悸地离开了这座魔窟。
*
容颜十分不起眼的男人坐在高位上,裹着一身青灰衣袍,上边映出鳞片一般的粼粼光晕。
“两日了,他们有无异动?”
“回禀大王,从底下小妖们的汇报来看,暂时一切如常。”
青玉伏于地面,事无巨细地将几人的一举一动都复述了遍,随后道,“那名结丹期的白蚌一直泡在水里,好像不太爱动,有什么话,大多也由它的坐骑开口。”
“赤蚌倒是将蛇巢逛了一圈,但玩过后便没什么兴致了,中途还说要去其它大王那边看看,但白蚌没有同意,被劝下来了。”
“至于那唤作小楼的道修,很安分听话,主人在哪他去哪儿,白蚌不离屋便跟着赤蚌。说要他在群妖盛会上和其它修士比试残杀,也不见有反抗,看来是彻底被驯服了。”
听完,男人敲了敲座椅,嗓音嘶哑,犹如毒蛇吐信:“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尽数说来。”
青玉又沉思了番,道:“若说有何特别……大抵是在**泉里,闻到软玉香后,他们都产生了一点幻觉。”
温香软玉**泉,向来是蛇巢人人称道的好地方。
所谓软玉香,是为迷醉舒适之用,主料中的情果,能暗暗引动欲潮;若是已有心上人,便会产生有关对方的些许幻觉,更加引人入胜。
此处乃她提议所办,过去用来招待贵客,无往不利,这还是第一回铩羽而归,一碰壁就是两个,叫她不免挂心,恶意嗤道:“总不能这主仆之间有什么吧?难怪走到哪里都要带着。”
灰蛇摆摆手,对这些不感兴趣。
他听闻有只结丹妖兽忽然来此,说要参加群妖盛会,难免疑心是谁走漏了风声,对方为麒麟而来,忧心忡忡。
可眼下看,或许当真只是个巧合。
倘若如此,眸中划过一道贪意,稍加利用,说不定……
一念及此,他起身道:“我亲自去见一见,青玉,带路。”
“是!”
石室里,蔚凤神情一凝,提醒道:“来了。”
老贝壳抖抖壳里的水,傅偏楼垂下眼睫,缩在他袖袋里的011更往里藏了藏。众人表面松懈,实则暗暗注视着洞口,等待与这位灰蛇大王的首次交锋。
——一只蹬着长靴的脚迈入眼帘,接着,是青灰色的外袍,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身躯。
——中年模样的男人,随处可见,一转身就能忘掉的相貌,在妩媚的青玉旁边,更是极不起眼。令人难以想象,他就是鼎鼎有名的灰蛇大王。
看清全貌后,傅偏楼心跳都错了一拍。
他瞳孔微颤,堪称狼狈地挪开视线,若非易容丹的副作用,差点连面无表情都绷不住,心中惊涛骇浪,全然没能料到。
荒原……灰蛇……妖修……是,是了,都对得上。
竟然是他!那个曾在第一世买走自己的妖修!
【这不是老熟人吗?】魔也跟着认了出来,嘻嘻笑道,【我记得他,血的味道……扯裂皮肉时的惨叫……痛快,真痛快!我都有点忍不住再试一次了!】
【也对,这辈子因为那个姓谢的从中作梗,我没能亲手撕碎他,让他逍遥地蹦跶了这般久。哈,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我记得你好像还挺怕他,怎么样?要不要换我来啊?】
“不需要。”傅偏楼断然拒绝。
他站在后方,于灰蛇的视线死角探出右手,摸了摸左腕上的红绳,多少安下点心。
的确,猝不及防再见到这只折磨过他的妖修,他依旧感到毛骨悚然,后背阵阵冷汗。
但没关系,在他的忍耐范畴内。
傅偏楼细细调整着呼吸,尽可能地别开眼神。好在他扮演着低微的角色,抬头反而是一种冒犯,得以顺理成章地不和男人对视。
他自觉没有露出异样,身旁的蔚凤却有所察觉地递来一瞥,无声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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