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别有意味,谢征喝酒的动作一停,抬眼问:“……你要走了?”
“是。”陈勤苦笑,“我实在逗留太久,前两日,我师父传信与我,让我回去。”
“李草如何?”
“我问过他。”
陈勤拂手,微风卷过地上落叶,枯黄焦绿,月光相和,在半空飘摇成一道旖旎风光。
那是不可多见的神异之景,令谢征总算明白几分,为何有无数人削尖脑袋都要去爬高不可攀的仙山了。
陈勤笑着,一如初见时晚风真人的骄矜自得:“他愿与我一同走了。”
谢征沉默一会儿,端起酒杯,以表无言恭祝。
此时此刻,拨云见月,正是月圆。
……
三天后。
田埂处,小团子抱着件紧赶慢赶出的厚实冬衣,泪眼汪汪地与来人作别。
临到关头,他拽着傅偏楼和杨婶的衣角不肯松手,要哭不哭的,实在说不清究竟想走还是不想走。
那边车夫催过第三遍,傅偏楼终于咬牙,冷下脸:“好了,你去吧。”
见李草不乐意地瘪着嘴,他竖起眉,提高声音,严厉道:“去啊,是你选的不是么?既然选了,就别磨磨蹭蹭!”
说着,用力抽回自己的衣摆,背过身去。
杨婶也抹干眼角,轻轻推了他一把,笑吟吟道:“傻娃娃,走吧!去你舅舅那儿过好日子!”
李草这边看看,那边瞧瞧,才一面哭,一面慢吞吞走向马车,一步两回头,直到跌进陈勤怀里。
陈勤揉了揉他的脑袋,接着,朝这边作了一揖。
“诸位,”他深深看了谢征和傅偏楼一眼,“有缘再会。”
马车渐行渐远。
傅偏楼呆呆凝望着那道越来越小,小到快看不清的影子,喃喃自语:“还是走了……”
李草离开了永安镇,以后就要和陈勤一起求仙问道,和他有天堑般的距离了。
他不知道,李草恢复神智后,还会不会记得如今的一切。也不知道,那个所谓的陈不追,和李草究竟还是不是一个人。
那个小傻子,日后会变成什么样?
他……还有机会知道吗?
谢征走到他身旁:“难过?”
怎么可能不难过。
这是他此生……不,十一辈子以来,交到的唯一一个朋友啊。
傅偏楼怔怔地咬住下唇。
谢征看了他一眼:“想哭就哭。”
“我没哭!”傅偏楼固执道,尽管已经带上了浓浓的鼻音。
谢征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发顶。
“我没……”话到一半,嗓音就哽在喉咙里。
傅偏楼极力不让自己发出呜咽,垂下头盯着模糊的脚尖,沉默一会儿,突然说:“你转过去。”
谢征依言转过身,背对着他。
没过两秒,一双胳膊连带身体整个贴上来,双臂在腰间收紧。
谢征低头,瞧见傅偏楼两只手合在一起,不住地颤抖,像在拼命压抑着什么。
“谢征,你说……他会过得好吗?”
谢征想了想,道:“陈勤很疼爱李草,你也看得出来。李草很亲近他,否则也不会同意和他离开。”
“……”
他不说话,谢征又问:“以后李草不再痴傻,有家可回,有亲人照顾,其它倒不能保证。你觉得这算不算好?”
“……很好了。”傅偏楼喃喃,“有这些就足够了,是他自己选的。”
后背的衣服逐渐濡湿,谢征叹了口气,犹豫片刻,覆上腰间冰凉的手。
傅偏楼一震,随即将他抱得更紧。
“我还能再见到他吗?”少年问,但心里其实早有回答,“他会把我忘掉吗?”
细微的哭声飘出了田埂。谢征仰起脸,默默回答他不需要的那个答案——
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偏楼还是赶在李草走前把之前和钱掌柜交易的冬衣送给他了qwq
以及谢哥喝酒……其实是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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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不悔
李草走得急,先前替他裁的冬衣还没缝好,钱掌柜特意托人加急赶制,才勉强在离别那日送到。
这一来二去的,又是笔不菲花销。
傅偏楼心中过意不去,正巧玩伴没了,他兴致不高,一连好些时日都没出客栈,留在后厨给老徐打下手,俨然已是一个合格的小厨子。
也因此,关乎杨飞鹏的谣言,他晚上好些天才有所听闻。
“落榜?”
菜端上桌,拿衣摆擦干净手,少年眨眨眼,仿佛不能理解般又问了一遍:“杨飞鹏落榜了?”
“是,放榜时有同乡人特地去看了,没找着他的名姓。”
钱掌柜叹口气,咋舌道,“先前也不知谁四处乱传,一个个的说得好似板上钉钉就要高中了,这下可好,叫老杨和他婆娘怎么下的来台唷!”
傅偏楼忧心地皱起眉:“杨飞鹏回来了吗?”
“这倒还没。”
“……我去杨家看看。”傅偏楼脱下襜衣挂到墙边,又有些犹豫,跑到前台扯了扯谢征的袖子,低声问,“合适过去吗?杨婶他们会不会不想见人啊?”
“若是你,应当没问题。”谢征沉吟了下,“少主动提,陪着随便聊聊就好。”
傅偏楼点点头,想了想,又伸手从谢征腰间的锦囊里掏出一纸包饴糖,轻车熟路地揣进怀里。
011顺势跳进他的手心,被同样塞进衣领。
“那我去了。”
招呼完,他急匆匆就往杨家奔去。
谙熟的后巷,傅偏楼早不需要像一开始那样拿砖块作记号才能摸索回去。
一气不歇地穿过错落有致的青瓦房,来到杨家门口,却见那栋向来门户大开的房屋此刻门窗紧闭,一副据客的态度。
犹豫片刻,傅偏楼还是上前敲了敲门,略略紧张地唤道:“杨叔?杨婶?……是我,谢宝宝。”
屋内传来一阵响动,不久,屋门打开了一条缝,露出杨婶有些憔悴的脸。
她依旧笑着,却显而易见的勉强:“谢家娃娃啊,好久没来了,天气转凉,赶快进屋吧。”
傅偏楼跟着她走进去,杨叔也在,正在桌上一字排开铜钱,嘴里念念有词地数着。
“这也不够上京啊……家里还有什么能变卖的?”
“哎呀,你个冤家,干什么呢这是,多埋汰!”杨婶慌忙上前收拾起来,埋怨道,“上京上京,京城有这么容易去吗?光是一路坐牛车的盘缠跟干粮就不少,还有入城税……”
“那还能不去看看情况吗!”老杨唉声叹气,“飞鹏他怎么回事?不是说那个……他课业出众,一准要中的么?”
“哪儿那么容易!尽听那些没着落的话!一准要中,你怎么不去中个回来?”杨婶没好气地骂,“飞鹏这才第一回考,他还年轻着呢,信里不都说了,打算继续和先生在京城读下去,你别瞎给孩子添麻烦!”
“下一回就又等三年,三年又三年的,飞鹏这都及冠了,还没娶妻,再往下,还不成怎办?”
“人家孩子爱读书,爹娘百般乐意,怎的到你这边就咒他了?”
“我怎么咒他了!”
见两人叉腰瞪眼地要吵起来,傅偏楼忙挤进中间打圆场道:“杨婶,杨叔,你们别激动,急坏身子就不好了。”
“谢家表弟啊,”杨叔这才注意到他,尴尬地摸摸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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