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混乱,他咬紧牙关,后脊冷汗涔涔。
“再者,谢征如若能离开,也就代表他的任务完成了。既然如此,又怎会有这辈子?”
【……因汝与吾做了交易。】
“交易?”
【上一回,汝也来到了吾的面前。】天道书说,【汝答应吾,愿意一试。】
【不过,在那之前,需先将变数送走。否则,汝不能安心。】
傅偏楼说不出话,那确乎与他眼下的想法一致——无论成功与否,此界繁盛与消亡,至少,他要让谢征平安无事。
……让他,回到应有的人生中去。
傅偏楼哑声问:“怎么做?”
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天道书略略一顿:【汝愿意了?】
傅偏楼自嘲一笑:“还有的选么?”
“不这么做,此界就会覆灭,不是吗?”他垂下眼,“死一个和死全部,三岁小孩都知道怎么办。”
他想起幽冥里的蔚凤一众,想起外面等待着的古龙、无律,想起安稳长大的永安镇、问剑谷,小住过的养心宫,想起为天下献身的白承修与仙境七杰……最后,又想起谢征。
第一次来到此处时,他只觉得世上万物皆无聊至极,活着很没意思,也不认为能够敌过魔。
世间便是毁了又如何?他不也一样会死?人死以后,哪管洪水滔天,他不想费那个心力垂死挣扎。
可天道阴差阳错下,给了他这般多的牵挂,让他看到了从前忽略的种种光景。
他见识过尘世的喧嚣,再也不能无动于衷。
舍不得了。
“我答应你。”傅偏楼说,异眸中之闪过一丝决绝,“那个交易,如今也作数。告诉我,该怎么做?”
【……】
【杀了他。】
傅偏楼眼角一跳。
【毁掉变数在此界的身躯,我会动用最后的余力,送他离开。】
“杀死谢征……”
呼吸急促起来,傅偏楼骤然想到曾经做过不止一回的噩梦。
那个,他囚禁了谢征,又亲手杀了对方的梦。
倘若那不是梦呢?
他怎会有本该被抹消的记忆?
是了,傅偏楼猛地捂住左眼,心底冷静得可怕,真如天道所言,他什么都不记得的话,之前过鬼门关时另一半的隐约印象又是怎么回事?
一定发生过什么……他绝对做了什么。
他很了解自己,最为珍重的记忆,怎甘愿就此消散于两界的壁障?
换作现在的他,会怎么做?
——抹消前便将记忆取出,封存在某个安全的地方。
——必然不是凡物,甚至能跨越轮回,不会离身,以便能随时接触到……
傅偏楼闭了闭眼。
……镇业枪。
若是他,就会放在那里。
心底仿佛燃起一团火,灼烧得五脏六腑都在疼痛抽搐。傅偏楼一刻也等不下去,转身就走。
天道书不曾料到他这番举动:【汝去何处?】
“清云宗。”
【清云宗?汝尚未臻至大乘,还不到重铸夺天锁的时候。】
“我知道。”傅偏楼沉声,头也不回,“我要……先确认一件事。”
天道的话是真是假,当真有上一世,又到底发生过什么?
他必须弄清楚。
遥遥目送青年远去的背影,天道书静默半晌,首回发出茫然的一声叹息。
【不系……莫非,吾错了么?】
*
【天道它,并不懂人心。】
空白房屋中一片静默,仅有旧电脑的音箱不断发出掺杂了滋滋啦啦电流的声音。
【它将感情想得太过简单,以为只要这么做,就能唤起傅偏楼的欲求,殊不知,带着目的的接触恰恰适得其反。】
【但,】不系舟道,【我依旧听从了它的话。】
“为什么?”011缩了缩脖子,“既然你觉得不好,为什么不阻止它?”
不系舟说:【这一劫难,说到底,源于最初我不应当的心软。倘若当年,我不曾执迷不悟地要留下两仪它们,天道也不必退而求次,造出上古血脉。】
【无形如能圆满,秦知邻便是再有手段,也无力撼天……这是我犯下的错误,却反噬在天道身上,我于心有愧,不敢妄动。】
孰是孰非,谁能擅作定论?
天地已印证过它的过失,致使了如今的浩劫,天道替它受难,不惜就此湮灭,它又如何能指摘这一线生机?
然而,一遍遍地重来,一遍遍地失败。
无论是它、亦或天道,力量都濒临干涸,傅偏楼的意志更是走到了悬崖边沿,摇摇欲坠。不忍与怀疑在心中不断滋长。
这么做,当真是对的吗?
可事已至此,哪里还有选择?
显示屏正对着谢征的脸,将那双漆黑如潭水的双眸染上几分湛蓝。
不系舟忽然百感交集,轻声道:
【谢征,或许该称你“变数”。我想,天地彰显与我们那来自异界的一线生机,大抵就系在你的身上。】
谢征掀起眼睫,定定望去。
【是你让我看到了第二条路,为了那样的结局,我愿意一试。】
不系舟说:【故而,我违逆天道的意愿,在傅偏楼成为夺天锁前擅自倒转轮回……重来一世,有了这辈子,才会被关在这里。】
“重来?宿主?”短短几句话,透露出的含义太多,011磕磕巴巴道,“什么意思……”
谢征则在短暂的失神后平静下来,稍有意外,又觉得理所当然,嗓音略略低哑:“第十个任务者,是我?”
【是你。】
不系舟道,【早在你十五岁那年,系统便选择过你。只是你失去了那段记忆,小十也在迭代之后悉数遗忘,变成了白纸一张的小十一。】
011怔然:“我……”
【不要悲伤,我的孩子。】
电脑亮起一个笑脸,像是在宽慰,【想不想取回自己的记忆?】
“诶?”011眼中一亮,“可、可以吗?”
【当然。我就是为此,才一直在幽冥等待着你们。】
不系舟柔声道,虽然电脑没有眼睛,但谢征知道,它在看自己。
雪白的光球自屏幕中心逸出,莫名的,谢征感到一阵亲近与熟悉。
【这是你的记忆,三年前,你最后交予我的东西。如今,终于到了物归原主的时候。】
不系舟说着,仿佛耗尽了气力,声音信号不良那样变得断断续续,光芒也黯淡下去。
但它的语气却仿佛仍在微笑:
【人心乃世间最不可掌控、最为可怕的东西。但我愿意……相信……因那也是最无与伦比的可贵之物……】
【谢征……往后,就交给你了……】
238 前生(上) 心非木石岂无感。
对十五岁的谢征而言, 这场穿越来得过于仓促,且不合时宜。
偏偏在他人生中最为糟糕的那一天,只不过是倚着谢故醒冰冷的墓碑, 逃避般地独自小憩了一觉。
再睁眼时, 日落月升,面前景象大变。
荒败的破庙,青灰的泥墙,阡陌纵横的小路。
莫名其妙的古装, 不知何时蕴长的头发, 还有凭空响在耳边, 中气十足介绍着情况的所谓系统。
简直像老天开的一个离谱玩笑。
与傅偏楼——书中记载的灭世反派、他的任务目标最初的会面, 更是只能用灾难来形容。
两名算不上成熟的少年人, 一个冷漠得成了习惯, 半句解释都不肯多说;一个又多疑到有了心病, 一个举动能揣摩出七八种不怀好意。
撞到一处, 理所当然地不和。
在谢征自顾自强行给对方戴上遮蔽气息的红绳后, 受惊之下,傅偏楼以魔眼回敬, 将他拉入了一个极其糟糕的噩梦里。
彼时彼刻, 谢征的心弦早已压抑绷紧到了极致, 稍稍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断裂,更何况直面心底最深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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