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意搓圆捏扁、玩弄鼓掌间的弱小修士,从前怎么故意试探也未曾翻脸过,如今居然为了他的无心之举而出言训诫,叫周启意外之余,又异常憋闷。
二货!傻子!没用的东西!
居然敢当着人面训斥他?他以为自己是谁?真当是哥哥吗?
“王小七。”不理会男孩面上的伤心,琼光叹了口气,“别哭了,在家里都依你们,在外不得这般无礼。”
“应道友为长辈,你无缘无故口出狂言,中伤于他,实属不该。”他看周启仍然哭哭啼啼的,眼里流露出一丝失望,道,“向师叔央求带上你们本就唐突,一路上为照顾你,停下歇息过许多次,已令我心怀愧疚。你若执意不肯,只有我代你赔罪。”
周启怔忡地看他正正经经朝应常六低下头,眼前忽而闪过方才他眼中的失望之色,莫名一阵慌乱。
他手臂紧了紧,陷进兔子雪白的毛皮里,被她拱了拱胸口。
不就嘴皮子碰两下的事吗,至于为这个真情实感地生气?
“我、我知道了!”深吸口气,周启咬咬牙,对应常六道,“这位道修哥哥,是我不好,说错了话。原谅……原谅我吧,下回不会了。”
说完,又立即感到耻辱和委屈,一来二去的,眼眶真给熬红了,自己都有些不明白何必低这个头。
那傻瓜修士非要小题大做地道歉,道去就是了,他管什么!
“哎,王明道友,既然如此,就揭过吧。”应常六这才重新展露笑意,“多大点事,孩子话嘛,我不会放在心上。”
琼光唇角一抽:“那个,叫琼光就好……”
这段插曲过后,气氛多少有几分沉默。
王小七闹脾气一样松开了琼光的手,若即若离地走在后边,不知在想些什么;琼光见状,也不好当众说什么软话,只有先放着不管。
谢征若有所思地望向走在最前边,带路一般的应常六,原著中,他一直以吊儿郎当的形象示人,眼下看来,脾气似乎并没有看上去那般好。
还是说,之前的话哪里戳中了他的逆鳞?
另外,琼光所谓的堂弟,这个名为王小七的孩子……
不知是否是错觉,他总有种——熟悉的感觉。
……
东边塔楼离关口最近,不必绕路就是,很是显眼。
与周边荒芜格格不入地,高塔为绿意缠绕,藤蔓与爬山虎枝繁叶茂,将塔壁围得严严实实,走近了,一阵荫凉微风拂面,隐约携有草木花香。
“不愧是问剑谷,大宗门,待遇真不同寻常。”应常六不舍道,“四方塔里,就属这儿最适宜住人。若我也能留下就好了。”
“不过南楼也不错。”他口吻一转,桃花眼盈盈看往傅偏楼,诱哄般唤道,“小仪景,南楼的景色可很罕见,半截都浸没在湖中,宛如倒影。岸边种了一排花树,花瓣飘落,卷入水波,漂亮得紧。要不要随我过去看看?”
一路上他翻来覆去地变着花样喊,小仪景都算正常的,什么楼楼景景,烦不胜烦。
傅偏楼深知这种人,越给他反应越激动,早就把他当成耳旁风吹走,目不斜视地走向楼里。
四方塔需持令牌才能进入,应常六失落一叹:“好吧,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呜呼哀哉。”
“应常六!”蔚凤无语道,“虽说傅仪景是长相不错,你也太……”他结交对方时,虽也是这副不着调的样子,最初也爱一口一个“小美人”地喊,但还不至于令人感到冒犯。
可他对傅偏楼的态度,着实有些过了。
“小明光,不瞒你说,”应常六用扇子抵住下颌,看着傅偏楼的背影喃喃道,“我虽好美色,以往也都是旁观为多。可这回……”
蔚凤有些迷惑,等望清他眼里的痴迷,猛地一颤:“不是,你来真的?”
“那话怎么说来着?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着实令人惊艳。”应常六低低笑了两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恕我直言。”
谢征同样目不斜视地走过他身侧,淡淡道,“我师弟并非淑女,而阁下这般无状,也称不上什么君子。”
背影萧疏,无端端透着一股嫌意。
“……”应常六神情微变,片刻后,又笑嘻嘻地望向蔚凤,“小明光,我好像被小仪景和他师兄讨厌了。”
蔚凤看他毫无悔意,又气又急,头疼得很。实在想不明白,怎的好端端的友人几年不见,竟然真变成了个没正形的?
他眉眼肃穆下来,也不愿多说了,语气加重:“应道友,过去你曾帮我良多,这份恩情我始终记得,我当你是好友,是值得敬重的人。希望往后也一样。”
站起身,又道:“不过此回,炼器大会魁首我势在必得,本就是竞争对手,不该与你寒暄至此,是我失去分寸了,到此为止吧。既然不住在同一处,就先别过。”
说完,他顿了顿,见应常六什么都没说,长叹一声,大步离去。
殊不知身后,那双清澈的桃花眼中,忽然浮现出某种深沉之色。
“魁首吗?小明光……既然这样。”应常六轻声道,“真遗憾,那你也是我的敌人了。”
蔚凤情绪复杂地走入东楼中,正满心纷乱,却见前方宣明聆神色不好,望见他,焦心道:“小凤凰,你来,仪景中的咒术又发作了!”
大惊失色,他立即将应常六的事抛去一边,走上前去,一眼窥见倒在谢征怀里,满面烧红的傅偏楼。
“好热……”
傅偏楼揪紧手下衣衫,完全忍耐不住,仿佛干涸在岸上的一条鱼,大口喘息,冷汗直流。
他从未有过这般,像是要从内到外烤焦了的感觉,前几回发作都没有,每一回呼吸,都要将五脏六腑燃成灰烬。
他无助极了,简直痛苦得要哭出声来,脸颊蹭到谢征脖颈边,啜泣似的虚弱呓语:“谢征,不行,好难受……”
“这里好热……我要化了……”
108 心结 其实,你从来没变过。
“……偏楼……”
灼热, 如同被沸腾的水汽包裹,耳边隔了层云雾,听不清晰。
好像……有谁在叫他的名字……?
“……傅偏楼, 醒醒,还有意识么?”
唤他的人, 是个很好看的青年, 额心红鱼招惹视线, 顺着眉骨往下,眼睑一点墨痣生得恰到好处,令人总心痒地想去摸一摸,又忌惮于那古井无波的神情。
而现在,冷淡如冰消雪融,漆黑双眸里,清晰地映出他的倒影。
反应了许久,傅偏楼快变成一团浆糊的神智这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这又是谁。
诡异而莫名的高热令他浑身无力, 恍如被人千锤万打,骨头都要开裂。
他觉得自己娇气得要死,恨不得扎进谢征怀里哭个痛痛快快;又决然不想瞧见对方脸上有半分忧色,下意识压抑着喘息。
说来也很奇怪,截然相反的冲动在意识深处打结,弯弯绕绕半晌, 终究是后者盖过了前者。他的呼声一下子止住, 咬紧嘴唇, 不肯再发出丝毫不争气的声音。
“莫咬。”
唇上一凉, 寻常时候温暖的手指,此刻却异常地冷,不过带来的慰藉一如既往。
傅偏楼几经克制, 才忍耐住蹭上去的念头,眯着眼,嗓音烧干了似的嘶哑:
“我没事……别难过。”
谢征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沉声道:“难过的是你。”
傅偏楼一下子笑了。
这人还真是……从来都只顾着注视别人,不晓得看看自己啊。
他满脸虚汗,发丝湿漉漉地贴在颊边,还笑,谢征实在不懂,差点以为他脑袋烧傻了。
“宣师叔布了寒冰阵,应当会好受些。”将对方软绵绵的身体扶好,谢征与他低低交代,“老贝壳会给你一个梦,你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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