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力传入,勾连呼唤着被浊气淹没的空境珠。
与此同时,看似奄奄一息的谢征顺势将人推倒,按住那妄图干扰的左手,还有不断挣扎的身体。
“你们?!”
魔又惊又怒,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是被串通起来骗了!
然而醒悟又能如何?
右眼的墨色愈发明显,慢慢与苍蓝共分半壁江山。
傅偏楼咬紧牙关,感受到身上之人忽冷忽热的温度,先顾不得其它,收敛起重重业火和业障浊气。
缠绕着黑雾的火焰缓缓削减,现出两人狼狈身形。
谢征面如金纸,唇边和前襟皆遍染血污,神色则无比镇静。
一手握住身下青年的左手,一手按着挣动不休的腰,虚虚眯着眼,目无焦距,显得有些冷酷。
而傅偏楼披头散发地躺在地面上,手指点在右眼之上,眼眸时而漆黑,时而苍蓝,清气浊气不断争斗,满额冷汗。
在外等待的众人万万料不到里头居然是这番光景,蔚凤忍不住出声喊道:“清规师弟!傅仪景!”
他焦急地想要过去,清重真人则拦道:“等等……还没结束,莫要轻举妄动。”
“不行……谢征……还不够……”
傅偏楼断断续续地说着,神情又一变,狠厉地嘶吼:“我杀了你们!我要你亲手杀了他!”
谢征蹙眉,忽而想到什么,挥袖一甩,数十朵紫藤花灵纷纷扬扬落在傅偏楼的脸上、发间。
青年脸色又好上一分,见有效果,一旁的裴君灵当即道:“清规,去藤萝架!”
谢征冲她点点头,将傅偏楼抄起抱在怀里,唤出化业,转眼不见踪影。
留下一群修士面面相觑。
这应该……没事了吧?
*
藤萝架仍旧如之前所见一般,紫影摇曳,静谧出尘。他们却谁都没心思欣赏。
随便找了个空地,谢征把人放在凭栏处,便拂过周身紫藤,元婴后期的木行灵流毫不犹豫地探出。
花灵发出一声餍足的欢呼,伴随着“噗呲”的花骨绽放声,紫藤花灵掉落一地,下香雨似的,淋了两人一头一身。
清灵花香弥漫开来,傅偏楼的眉目越发安定。
他盘膝而坐,汲取着这片天生地养之处的清气,周天运转,身上残存的心魔浊气终于缓缓洗净。
不多时,他睁开眼,右瞳已恢复原本纯澈的漆黑。
谢征见状,总算舒了口气。
甫一松懈,方才被侵蚀灼烧出的暗伤便隐隐作祟,他掩唇轻咳两声。
傅偏楼赶忙迎上,“你怎么样?”
谢征摇摇头,压抑住喉间涌出的血,不动声色地吞咽下去。
他正欲开口道一句“无事”,眼前青年却陡然面色一变,幽幽道:“谢征。”
“有一件事,我藏在心底很久了……”
这副模样太不对劲,唤他的语调也不对劲,谢征一凛,察觉到他眼底还有几分未曾消失的蓝。
“傅偏楼?醒醒……”
傅偏楼却好似听不见,倾身贴了过来,目光迷离地仰起脸。
谢征本想推开他,可到底重伤未愈,又强行按捺,手上没多少力气。猝不及防间,被他揪住衣领,朝下狠狠一拽。
唇瓣一触即分。
与其说这是个吻,不如说是磕碰更为妥帖。
柔软的影子一晃而过,很快泛起火辣辣的疼痛,谢征愣在原地,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他怔怔然望着傅偏楼,对方摸着嘴唇,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
摸着摸着,笑容逐渐消失,转为呆滞。
傅偏楼清醒过来,第一时间“嘶”了一声,捂住嘴唇:“好痛。”
继而,他回想起刚刚发生了什么,瞪大眼眸,傻了。
耳边,魔阴阴一笑:
【怎么样?顺应欲.望的感觉?送你的大礼,好报答一番你们请我看的那出戏。】
【我倒要瞧瞧,有这一出,日后你们还会不会如此信任彼此……】
【情爱苦孽,你们就慢慢享受去吧!】
耳根烫到不用看也知道红得彻底,傅偏楼和谢征对视,磕磕巴巴道:
“我……你……这……”
谢征:“嗯。”
“之前……”
“嗯。”
“我不是……”
“嗯。”
他失了魂似的,只知道嗯,显然骇得不轻。
也对。
傅偏楼自嘲地在心底笑道,跟从小养到大的孩子有这般亲密行径,换谁谁都要被吓一跳。
他垂了垂眼,就要揭过这茬,毕竟先是入画,又是失控,一波三折的,根本没心力再去做点什么。
当成一个意外,揭过去好了,日后再论。
还没出声,谢征却已回过神来,先一步问:“你眼下如何?”
语气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傅偏楼一顿:“……空境珠暂且镇住了它,应当无事了。”
谢征轻轻颔首:“回去吧,师长那边还需交代。”
“交代?”
傅偏楼轻声念了一遍,突然道,“那方才的交代呢?”
谢征垂下眼,遮去眸中复杂之色:“……我以为你不想提。”
“你总这般清楚我在想什么。”
傅偏楼低下头,语调不觉有些憋闷,“是,我不想提,发生那么多事情,想必你也累了。”
他不想提的,可一想到之前惊心动魄的那场争斗,胸口便一阵紧缩。
天知道当谢征走进来时,他是如何一边安心,一边惶恐的。
而对方撤去护体灵力,站在火中以死相逼,说什么一起死时,他差点窒息。
就算后来察觉到谢征递出的暗示,明白他是另有谋算,陪着一块演戏骗过魔,那些话,又何尝没有真情流露?
他实在太害怕了。
就连现在想到,还有些恍惚的哆嗦。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他想问,再有把握,一个不好露出破绽,或许就真的死了啊!
别人不知道,谢征不会不清楚,这具身体到底是由他做主,还没到会被魔彻底占据的时候。
前世那么多回结丹化婴,也就是被拿走个一段时间,总会抢回来。
明明知道。
明明不必要。
却仍旧来了。
很多次都是这样,一直都是这样。舍身忘死地护在身前,对他好到几乎令傅偏楼有种错觉。
错觉其实自己对谢征而言也意义非凡,错觉在他心目中自己也是重中之重,错觉他或许也有那么丁点可能……喜欢上自己。
这种错觉在谢征于画卷中失忆时达到了顶峰。
又在刚刚猛然跌落谷底。
傅偏楼近乎委屈地想道,我怎么会不想提?
尽管是着了魔的道,可那确然发乎本心,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自然想知道,谢征对此究竟会有怎样的看法。
只是抓心挠肺也好,忐忑不安也罢,都在触碰到对方略带疲惫的面色后乖巧地摁到最底。
懂事,讨好,察言观色。
他曾这样取悦过许多任务者,最清楚如何不招人烦,如何最顺遂心意。
可在发现谢征想忽略掉那个意外后,傅偏楼忽然不乐意了。
他是可以顺水推舟,避过不谈。后面温水煮青蛙,借着这回慢慢营造暧昧,差不多到时机再点破,这样得偿所愿的可能最大。
但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他对谢征的喜欢、和他想要的谢征的喜欢,是这么一种小心翼翼,充满算计的东西吗?
不是的。
从头到尾,从小到大,傅偏楼只有一个愿望。
——他想有人爱他,没有缘由地爱他。
不是因为他的身份地位,不是因为他会曲意逢迎。
只因他是傅偏楼。
“……你分明如此了解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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