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勒佛长老笑道:“此言差矣,即便是青楼女子,也不是天生想生在那凡俗污浊里的。有句话叫出淤泥而不染,无论出身如何,不以贫贱富贵区别对待,只要他们的心是善良的,有一片净土,就有修成正果的机会……”
徐平宽揉太阳穴:“别念叨了朱长老,说正事。”
凤藻从楚孤逸进来就盯着他,目光用虎视眈眈来形容毫不为过,忍了又忍,终是迫不及待:“楚孤逸,你必须给个交代,素素……”
“你闭嘴。”徐平宽打断她,“素素的事过后再说,现在要说的,是十二个中蛊女子。”
凤藻不甘道:“难道素素的事就不重要吗?”
“凤掌院,难道你忘了,修道之人,当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儿女私情先放一边。”徐平宽说得大义凛然,实质是在用眼神安抚,稍安勿躁。
长老们都在,凤藻只得忍气吞声。
“松烟,你说。”
林松烟膝上放着一本古旧的书册,他嗓音轻缓温和:“师妹昏迷未醒,无法从她口中探知详情。弟子在藏书阁翻阅典籍,终于在这本记录着炼魔境地域志的《异经》中查探到,那些女子中的究竟是何蛊。”
“是何蛊?”徐平宽问。
“她们所中名为十三蛊,乃是炼魔境所独有。身中此蛊后,一开始,白天嗜睡,午夜惊醒,癫狂暴躁,具体表现为对周遭环境的不满意,出现轻度暴力行为。从第二夜开始,她们的醒来的时间会逐渐提前,并且越来越无法控制,对人造成攻击伤害,却不会攻击自己人。”
朱长老问:“十三蛊?但这里只有十二个中蛊女子——哦,凤大小姐除外。”
凤藻翻了一个白眼。
另一名长老道:“说不定第十三个中蛊的正是凤大小姐。”
凤藻惊道:“你是说,素素体内可能有两种蛊?”
“没有这种可能。”林松烟道。
众人看向他,等他解释。
林松烟不疾不徐道:“此蛊之所以名为十三蛊,是因为除了下蛊的十二人,第十三个人是蛊王。一般而言,人体内无法同时存在两种蛊虫,因为它们必定互相残杀,直到同归于尽,或一方杀死另一方。”
“第十三人是蛊王?”徐平宽皱眉,“什么意思?难道还有一人流落在镇上,并且是蛊王?”
楚孤逸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变:“……是我?”
众人唰地将视线投向他,徐平宽猛然站起来,这时只听林松烟已经变得严肃的声音:“楚师弟,第十三只蛊,很有可能在你体内。”
离楚孤逸稍微近些的长老立即撤退一步,惊疑不定:“怎么会?”
林松烟道:“凤师妹能给梧桐镇十二个女子下蛊,在门派内,楚师弟毫无防备,她……”
“休得胡言!”凤藻拍案而起。
朱长劳叹道:“如果第十三只蛊真在楚孤逸体内,那定然是蛊王,凤大小姐是真不把同门师兄的命放在眼里了啊。”
凤藻面上青红交错,“即便如此,素素也是被朵摩兰逼的!都是那魔女的错!”
尖锐嗓音忽的一滞,“不对,中蛊的都是女子,为什么只有楚孤逸是男子?林松烟你是不是搞错了?”
林松烟眉宇凝重:“凤师叔有所不知,这十三蛊很特别,讲究阴阳相生相克,方能成就最大效果。”
徐平宽:“你说清楚点。”
“简单来说就是,前十二只蛊下在男人体内,第十三只蛊必须在女子体内,才能成为蛊王;相反,当前十二只蛊在女子体内,蛊王必定在男子体内。否则此蛊无法炼成。”
徐平宽跌坐回去,“朵摩兰是为报复楚孤逸而来,这第十三只蛊,只能在他体内。”
一时间,殿内寂然,只闻唏嘘叹息。
朱长老弥勒佛般的笑容消失,问:“但不知这蛊王,如何炼成?”
林松烟目光落在楚孤逸身上,“自十二女子中蛊之日起,十二日之后,也就是第十三日,被下了前十二子蛊的人由内之外溃烂,必死无疑,这也是她们身上异味的源头。随后,子蛊自动向蛊王贡献养分与生命,以此唤醒蛊王。”
徐平宽额上流下一滴冷汗,他问:“蛊王唤醒之后会如何。”
林松烟一字一字道:“六亲不认,大肆屠戮,直至力竭而亡。”
“……”
长久的,有如实质的封闭性沉默,几近让人喘不过气来。
凤藻突然说:“就算蛊王唤醒,只要将楚孤逸关押在铜墙铁壁里,他就无法作为。”
“凤掌院,”朱长老缓慢道,“你这是判了楚孤逸死刑吗?”
凤藻面皮涨红:“我没有这么说。”
“若是真等到那时候,不单是判了楚孤逸死刑,更是判了那十二个女子的死刑。这样结局,徐掌门,是你想看到的吗?”
徐平宽脸如冰块:“十二女子不能死,她们若死了,怎么向山下镇民交代?传扬出去,我青霄派连自己地界范围内的人都救不了,还怎么在仙门立足?”
他甚至没给楚孤逸一个眼神,问林松烟:“可有办法先将蛊王逼出来?蛊王死了,那子蛊也没用了,对吗?”
林松烟:“道理是这样的,但十三蛊不同于别的蛊,他最邪门的地方在于,在蛊王炼成之前,是没有生命的。”
“没有生命?”
“对,蛊王有的只是一个无形的躯壳,只有十二子蛊的生命能唤醒它,某种意义上,蛊王也是十二子蛊的结合体。”
没有生命的东西,任你有多大神通也无法探查,遑论祓除。
“那就先把子蛊祓除!没了子蛊,蛊王也就不存在了。”
林松烟摇头,“子蛊为蛊王而生,若强行祓除,恐怕会伤及那些女子的性命。”
徐平宽一拳砸在身旁的案几上,“这算什么?死局!!”
就是一个死局,蛊王除不了,子蛊去不得,若是放任自流,最后还是会落得凄凄惨惨的下场。
众人视线再次聚在楚孤逸身上,凤藻欲言又止,大约难得良心发现,知道自己女儿将人家害惨了,指不定没几天活头。
“……楚孤逸,你怎么看?”徐平宽尽量平心静气地问。
自始至终,楚孤逸没说过几句话,他抬起眼睛,无悲无喜,无惊无怒,只道:“让我想想。”
朝众人一欠身,大步走了出去。
林松烟追出两步,“楚师弟!”
“让我想想。”楚孤逸重复一遍,嗓音清冷,头也不回。
月色如水,楚孤逸穿过婆娑树影,衣摆掠过奇花异草,檐下风铃在秋夜的风中泠然作响,他无知无觉。
几点亮光晃到眼睛,他低头看去,原来是一处天然的小水潭,里面趴着一只绿油油的大王八,乍一看,像长了苔藓的大石头。
贺凉水摸过的就是这只王八。
楚孤逸撩起衣摆蹲在水潭边,伸手也去摸了摸,滑溜溜又凹凸不平的壳,很奇怪的手感。
“真羡慕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活这么多年。”
回到“无事院”,楚孤逸进院门便怔住了。
一道白色人影坐在廊下打盹,胳膊肘撑在膝上,双手托腮,脸微微仰起,面具下眼睛闭着,嘴巴受到挤压嘟起,头上的束发玉冠已经歪了。
实在不是一个好形象,与贺凉水平时风流潇洒风度翩翩的模样大相径庭。
楚孤逸却看得入了迷。
贺凉水犹自不知这副瞌睡虫上脑的样子被看了去,理智想清醒点,眼睛就是睁不开,迷迷糊糊,浑浑噩噩,骤然往一边倒去——惊醒了。
却没有料想中脸着地,他的脸被一只干燥温热的大手托住,眼睛睁得圆圆的,眨巴两下,待眼前的虚影不糊了,认出是楚孤逸。
“怎么坐在这里?”楚孤逸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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