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淏朝她投去不冷不热的一瞥,“师姐,你想让师父醒过来吗?”
离盼愕然,“你说什么?”
“如果你想让师父醒来,就听我的,杀了它。”
“师父的昏迷,跟它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但它必须死。只有它死了,鲲神碑才会失去镇压之力,五百年的诅咒,才会结束。”
离盼不可置信,“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诅咒?”
言淏望着与自己极为相似的半兽,艰涩重复:“它,必须死。”
半兽像是听懂了他的话,霎时陷入茫然:“死?……言淏,想让我死吗?”
“……”
“言淏,想让我死吗?”
“……”
“言淏……”
“是。”言淏终于道。
“我们……是朋友吗?”
“……”
半兽渐渐缩小,化作一个少年模样,眉眼间仍与言淏有几分相似,它喃喃道:“言淏想让我死的话,我就死吧……”
言淏瞳孔一缩。
倏然间,湖面巨浪翻滚,将所有人都卷了进去。
贺凉水:操啊,我一天到底要落多少次水?!
好在,楚孤逸及时送呼吸,第一时间吻住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的元宵节快乐~吃汤圆了吗:-D
楚孤逸:吃贺先生的嘴了,甜。
贺凉水:我的名字为什么要带一个水……
楚孤逸:贺先生水多。
贺凉水:……
第139章 刑宫
跟楚孤逸接吻的感觉就像吃果冻,软软滑滑弹弹。
当然,如果不是在水下的话滋味应当更美妙。
眼前充斥着浓郁的黑暗,唯有楚孤逸的身影透出淡薄的轮廓,贺凉水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已经顾不得什么接吻不接吻,呼吸要紧。
周遭沉闷,唯有巨浪翻天,激流涌动,那半兽沉入水中,化为无形,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众人下意识地想浮出水面。
贺凉水四肢划动,他本是游泳高手,但在水流暗涌之时,全然没了用武之地。楚孤逸也没好到哪里去,幸而他储存在丹田灵力足够多,转化为氧气,供给他们二人没问题。
什么都看不清。
贺凉水蓦然与楚孤逸的唇分离,楚孤逸会意,立即带着他朝水面游去。
然而又是一个浪头砸下来,水底颤动不止,连带着众人越发没了主意。
颤动越来越大,几欲摇晃,蒙眬中看到一块形如鲸鱼的石碑,在水底幽幽发光,底下渗出无数气泡与符咒之光。
言淏朝那石碑游去。
霎时间,他被无数符咒之光罩住,似在刺入他的身体。
离盼握剑游去,在水底挥砍他周身的符咒。符咒逐渐变黑,宛如无数只触手,弥漫开来。
众人立时各自展开屏障,有东奔西逃的,也有正面应敌的——前者自然是徐平宽,后者是子车良太极掌门等人。
楚孤逸只管护着贺凉水。
林松烟游过他们身边,挽个剑花,水流剧烈波动,贺凉水一时没抓紧楚孤逸,被推了开去。
楚孤逸立即游去。那股水流却渐渐形成旋涡,将贺凉水卷了进去,最后落到了石碑边。
狗屎运都没他精确。
黑色的符咒蛇一般缠上他的四肢,将他拖拽到比淤泥还要浓黑的煞气里。他拼命挣扎扭动,奇异的是,他并不觉得难以呼吸,反而吸了两口气,就像进入了一个装满空气的大气泡。
他惶惑四顾,四处漆黑,隐隐约约的光从裂缝间渗透进来。忽然,他的脚腕被一只手捉住,将他拖拽出去,口鼻重新没入水中,而他原先所待之处,连带着黑色符咒,溃散作一团星星点点的光亮。
在那光亮中,飘出一颗黑色的眼泪,直愣愣地撞进了贺凉水的眼中。
贺凉水眼前一黑,又一亮,看到了这颗眼泪所承载的稀薄的记忆——
邪祟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是邪祟。
它像个刚出生的婴儿,本能地需求着它所缺少的东西,比如灵魂。它寻找着,在湖面游荡,在湖底寻觅。
它无法离开这面湖泊,日复一日,需求总得不到满足,越发狂躁。直到有一天,湖底冒出了一具尸首,它立即将人吞噬。
后来,似乎每隔一段时间,湖底就会自发冒出一具尸首,它贪婪地啃噬他们的身体,吞没他们的灵魂。
这些人的灵魂是让它觉得美味极了,但还是少了什么,它不知道。
冬去春来,年复一年,或许是那些人的灵魂在它体内转化,它学会思考,我是什么。
它化成各种形状,天上飞的鸟,地上跑的兽,水里游的鱼,以及它看过的尸体。它仍然无法找到自己的形态,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有一天,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走到了这里。
少年白嫩俊秀的小脸满是忧伤,它便学着他忧伤;少年朝湖里扔了一块石头,它便从湖里冒出来,将石头扔给少年。
少年被自己扔出去的石头砸中,懵了一下。
继而看到了它,无疑,少年是惊讶恐慌的,他立即飞跑离开湖边,但过了会儿,他又折返回来,好奇地打量它,问:“你是什么?”
它学着他说话:“你是……什么?”
少年的言淏稚气满满:“是我先问你的。”
它:“是我……先问你的……”
“……”
言淏歪了歪脑袋,它跟着歪了歪脑袋。言淏举起双手,他跟着化出双手举起,缓缓变作言淏的模样。
言淏吃惊地瞪大眼睛,它也瞪大眼睛。
“……”
后来,言淏经常跑来找它玩。它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只有言淏会陪伴自己,不怕自己,虽然有时听不明白言淏的话,但只要他来,它就开心。
言淏说,北冥都是女弟子,只有他一个男弟子,除了师父,大家很少跟他说话,还会在背地笑话他。
言淏说,北冥的功法不适合他一个男弟子修炼,虽然师父亲自为他改良了,但修炼起来还是心里别扭。
言淏说,有天早上起来,他没发现自己的衣服被师姐偷偷换了,穿着女式的弟子服出门,大家都说他想当女孩子,他讨厌她们。
言淏说,他想离开北冥,只是舍不得师父。
它蹲在他身边,听他说话就满足了。言淏仿佛只是想找个伙伴倾吐一下,也不要它回应,末了,总会笑吟吟地望着它,教它这个世界的知识。
它还是听不懂,只是默默记着言淏的话,忍着不去吞噬言淏的灵魂。
言淏的灵魂真的好香,让它馋得口水直流。但它一直忍着,它模模糊糊地知道,如果吃了言淏的灵魂,就没有言淏了。
言淏看它口水直流的模样,总会半晌无语,道:“你可不可不要用我的脸流口水?”
这回它听懂了,倏然间,它的脸没了,变成了平面。
言淏:“……”
再后来,言淏被一个女人抓走了。
那个女人很厉害,它打不过她,言淏被严厉教训了一顿,之后有很长时间没来找它。
它日思夜盼,它习惯了等待,它觉得,言淏总会来的。
言淏终于又来了,这次,他的表情凝重许多,问它:“你是邪祟吗?”
它摇摇头,“不知道。”
“……”
言淏又说:“你上次看到的是我师父,你不可以伤害她,知道吗?”
“言淏,陪我玩……”它变作它最喜欢的言淏的样子,走过水面,朝言淏伸出手。
言淏望着它,喃喃:“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笨的邪祟呢?”
言淏来这里的机会终究越来越少,一年两三回。他告诉它,他是发现了禁地结界的一个小缺口,偷跑进来的,平时禁地入口有专人守着,普通弟子休想进来。
它不贪心,只要言淏能来就好,言淏让它做什么,它就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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