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星仪曾经与瑶山彻底作别,隐姓埋名地开展他的大业,他仍觉得至少在那个时候,星仪还是对他这个一手建立的门派有着真情实意的。
“剑法本身又没有什么错。”长明道,“改变的从来都是人而已。”
“是啊,虽然遗憾,但我已离开瑶山,也不会再将它修习回来。”谢真叹道,“从前我常想着要整理自己的剑法,只是诸事耽搁,也总觉得机缘未到。如今的一纸空白,未尝不是新的契机,可以从头开始。”
“你的剑法啊……”长明喃喃道,“那你要第一个教我。”
“教是能教。”谢真瞥他,“但你会好好学吗?”
长明一顿,短暂地从柔情蜜意中清醒过来,意识到正经学起剑,可能就要见识到什么叫大师兄的严格了。谢真挑眉看着他,显然是想起了以前他们只是寻常练剑的时候,长明有时也会靠撒娇蒙混过关的幼稚往事。
在被翻旧账之前,长明面不改色道:“当然,你到时候也不许嫌我学得慢。”
“不用到时候,回去就可以教了,虽说现在也只能教一招,但还挺好用的。”谢真说,“刚就用这招打过了星仪来着。”
长明:“……”
逗完了长明,谢真也忍不住笑了。即使周遭仍然是半明半暗、似在梦中的星夜,他也有了种重回人世的踏实感觉。
长明这时却想到一事:“先前我们可没有把星仪的化身赶尽杀绝,他借由你的神魂记忆,在天魔中施加干涉,但并不是真的藏匿在你的记忆里。即使你在那个层面将他斩破,也应该还有外在的残留才是。”
两人不约而同地往深井的下方看去。夜幕间氤氲的云层让他们暂作栖身,此时一览无余,没有什么躲藏的余地,而向下就是星空的渊底。他们对视一眼,越过云间,再度下探。
曾经映照着几道真灵显相的渊面上,那华美景象不再,所余唯有幽暗的水面。天魔离去之后,这里的确已经是一片寂静的废墟。
在渊底中央,谢真看到了最后的化身。那已经称不上是什么化身了,支撑其中的神魂几乎湮灭之后,那勉强拼凑的轮廓也如烧熔般失去了形状,像是一团轮廓模糊,由金砂捏合而成的淤泥。
第287章 补天裂(八)
渊底不见什么光亮,但少了飘飞的流云,不再是那难以捉摸的朦胧。夜幕中几颗游星仍然徘徊,黯淡之中,另有一番澄澈的平静。
此时来到渊底的人则还没到能平静的时候,谢真端详着这一堆金砂的残骸,看了半天,面露难色。
他能感到这副残骸里仍然有属于天魔的一面遗留下来,无论是那趋于混沌的特质,还是神魂在其中消融的迹象。这倒不稀奇,即使真灵已经升华而去,还是留下了这片可观的废墟,就像这座失去了大半支撑的星空井也还暂且没有崩塌。
这座曾经的蚀日只是一具空壳,一段死去的残迹,已经不会再散布更多的混沌,他们要考虑的就是如何收尾。
外层的表象还好说,面对最后的一个……一团星仪,寻常方法都不怎么适用。凝聚成形的化身,谢真已经杀过不止一次了;寄托着执念的神魂,刚刚也给了它一个了结;只剩下这堆不伦不类,非生非死的东西,突然就显得很棘手。
即使在渊山那座为天魔量身打造的牢笼里,镇魔时也只是将历代蓄积出来的混沌凝结斩杀,让其回到封印中被逐渐消磨。此时,就算再委屈一下海山,把这堆金灿灿的泥巴细细切成砂子,它也还是一样没什么差别。
“总不能再给它封回渊山去吧。”谢真苦恼地说了一句。
“封存确实可行。”长明却觉得有些道理,“虽然渊山大概已不再适用,但为它打造一座阵法,逐步让其中残存的混沌干涸,应该最为稳妥。在这期间,或许又能找出些更好的处理方式。”
谢真知道这已经是实在办法了,说到底,星仪这桩创造前所未有,天魔变化的每一个阶段,对付起来都是见招拆招,找不到什么先例参考。
但不能立即斩草除根,还是不免叫人惋惜。长明一看就猜到他在想什么,说道:“也可以先塞炉子里烧一烧,看看炸完之后还剩多少残渣再说。”
虽然明知他在打趣,谢真还是不禁畅想了一下,才摇头失笑。他刚要说话,耳边忽地传来一句:“真这么胡来,你们保准要后悔。”
话音未落,随着火焰倏地流动,灼灼光芒在虚空中汇聚成形,陵空的身影就这么从他们旁边显现而出。
看惯了那只玉偶作成的白鸟,此刻再度见到他本尊,仍令人觉得眩目——字面而言也是如此,他的轮廓由火光描绘,即使本质上是一道虚影,依旧肆意散发着炽热辉光,把这阴暗的渊底照得都有点灿烂过头了。
“陵空前辈?”谢真迟疑道。
决战之前,几人曾就此商议过,玉偶容器或许会受天魔凝聚的蚀日影响,因而打算留陵空在蚀日外侧压阵,暂且避开与之接触,见机行事。当时陵空答应得不大痛快,但最后也没反对,谢真后来特地留了些神,并没再发现有外物穿过蚀日的迹象。
此刻谢真顿时意识到,对方根本没有如约在外等待,而是一开始就随他们一起潜了进来。之前计议时表现出的不满,恐怕也是障眼法而已。
至于他先前躲在哪里……只看现在构造他身影的火焰,还有不少是从长明那边游离出来的,似乎已经不用多猜了。
长明收起笑意,肃然看向陵空,虽还未有更进一步的动作,戒备之意却溢于言表。
谢真也觉得诧异,以往陵空寄托在外物之中时,总有诸多限制,他对自己是一缕残魂的现状也安之若素。可如今看来,他不但能调运长明的真火为己用,甚至能在长明没有察觉的时候借由火焰藏身,这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以往显露出来的程度。
“别一副好像上了当的表情。”
陵空瞥了长明一眼,又看向谢真,“你刚体验过天魔的权柄,对这个应该很有体会吧?我要是早让长明知道我尚有余力,他能容得下我和他争夺真火掌控,哪怕只是一部分?”
长明面无表情道:“轻重缓急我还是分得清。”
“道理你懂,真到那关头就未必了。”陵空道,“我以为经过你父亲那一遭,你该清楚这排斥威胁的猜忌纯属自然而已。”
长明并没被他激怒,只是审视地看着他。谢真这时已经完全明白了:“前辈连我们两个的耳目也要瞒过,是担心我输给星仪,被他控制?”
“是啊。”陵空爽快地承认了,“我总不能指望长明能对你痛下杀手吧。”
长明的神色不太好看,但到底没和他继续争辩。谢真无奈道:“我们不是没考虑过这情形,万一抵挡不住,我还能以阿花的躯壳作腾挪,回返再战,长明也定会尽他所能。”
陵空两手一摊:“我反正不会把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哪怕是你俩。”
“……”
谢真多少体会到了对方那不为外物所动的冷酷决断,虽然也并非不能理解。陵空懒洋洋地拍了拍手,终于说了句好话:“现下尘埃落定,也省得我当这恶人了。你们做得不错,比我想的更好,只不过有个小瑕疵……”
还没等谢真问出口,就见陵空手中摆弄的一缕火焰猛地升腾而起,爆发出惊心动魄的磅礴威势,骤然向他压了过来。
谢真几乎没有反应余地,被激起的剑意已经随着本能疾转,刹那间,月华般的剑光已照彻渊底。这迅捷无伦的一剑斩开了火焰,银光如雪片飞散,在半空中构成了慑人的阵势,而海山的剑尖已经抵到了陵空面前。
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谢真在最后一刻遏住了剑势,没有任由战意驱使。他此刻意识到陵空所做的仍然只是试探,但当时对方那汹涌的杀机,迫在眉睫的威胁,以及不曾有丝毫留手的凶险,都做不了一点假。
以前他从未和陵空真正交手过,直到现在他才有所察觉,对方和星仪在某种方面,实在是非常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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