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也是内行人的看法,路过旁边的店小二反正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他看起来也对修士在这里动手司空见惯,熟练地一个滑步,倒退着藏到了柜台底下。
长明并不说话,双手一分,一片薄薄的书页从他袖中飞出,悬空挡在那只冰鹰面前。
书页无甚特异,既不发光也没什么图案,就像是从随便哪本书上撕下来的一样。只有仔细看去,才能隐约在字迹中间看到略微泛出红色的纸纹。
冰鹰对着书页猛啄下去,书页毫发无损,但也被这股冲势推着向后退去,堪堪退到长明面前,与那只冰鹰一同消散。
乔杭一直端坐不动,直到这番斗法结束,才缓缓松开握住杯子的手。
“不错。”他沉声道,“敢问师承何派?如此手段,想来也非无名之辈。”
长明冷冰冰地说:“说了等你来找我们算账吗?告辞。”
乔杭:“……”
谢真朝他一拱手,两人登上楼梯,消失在门后。
廊下有人探头探脑,乔杭两指一捻,一道冰雕成的飞羽倏忽射出,那边传来啊呀一声惊叫,旋即是一片扑腾的响动,归于沉寂。
回了房间,谢真道:“毓秀怎么把他派来了。他们莫非察觉到了什么?”
“我看不像。”长明嘲道,“真要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不可能就派他一个来吧,顶什么用啊。”
谢真:“……也是。”
长明抽出他那副手套,不紧不慢地戴在手上,然后说:“你先在这等一下,我去探探情况。”
谢真奇道:“你要做什么?”
“放心,看你面子,不会把他怎样的。”长明摆了摆手,“再说了,不是说好这次都听我的?”
他两指从袖中抽出一张纸页放在谢真手上,那页书上印着一只光华明亮的金色小鸟。
“要是乔杭离开这里,告诉我一声。”他说,“不过,我看他一时半会应该不会走。”
不出长明所料,接下来不时有修士各怀鬼胎地下楼与乔杭接触,有讲价想看看他能不能让条船的,有看他和长明斗法,于是自己也想去试试深浅的。无一例外,都被乔杭软硬兼施地顶了回去。
谢真的话虽不客气,道理还是有的。倘若乔杭不是毓秀门下,他包下鱼船这种触发众怒的做法,多半会引来大家想办法一起把他先拿下,之后再谈分船的事情。
可如今没人愿意冒着被毓秀秋后算账的风险这么干,明面上单打独斗又压不住他,一时间便陷入僵局。
枫齿鱼船都是夜里出行,谢真估计乔杭今夜就会进白沙沼了。要是他没有把所有的船都带走,这些修士多半又会想方设法迫使船主把剩下的船交出来。
船主只是个凡人,没法和这些修士硬拗是一定的,就是不知道乔杭对此有没有什么应对。
谢真无聊地在屋里等着,拿了把小刀雕木头,雕到一半,长明回来了。
他们的窗户面朝庭院,长明也正如他所想,完全没走大门,谢真一抬头,就看到他坐在窗台上,手里拈着一张书页。
谢真:“这么喜欢爬高吗?快下来,我看这窗台修得不怎么结实。”
长明:“我又不重。”
谢真:“你自己下来还是我把你扛下来?”
长明一耸肩,落到地上,才道:“船已经找好了。”
谢真:“这么快,你是抢了一条乔杭定好的鱼吗?”
“那倒不是。”
长明晃了一下书页,说:“不过,事情有点意思。你要过去看看么?”
日近黄昏,街上行人渐少,天空满是灰沉沉的层云,仿佛要一直压低到屋檐上。谢真抬头看了看,道:“要下雪了么。”
长明伸出戴着手套的手,两指虚捻了一下,断定道:“至少要到后半夜吧。”
谢真瞥他一眼,着实不知他是怎么判断出来。虽然长明根本不会冷,他还是入乡随俗,在外面加了一件披风,此时领子挡住了小半张脸,看着还怪可爱的。
“所以,”他好奇道,“你是从哪里找到的船?”
“采药人啊。”长明懒洋洋地说,“也是运气好,刚去就碰上了。”
白沙沼中的枫齿鱼船,平日里是采药人开着用来进去采药的。沼泽中虽与野地中不同,但霜降之后,药草同样渐渐衰枯,因而冬季里采药人们也只在家歇业。
那个租船给修士的船主已经早就不采药了,但绿杨镇上还是能找到一些零星的自己出船的采药人。他们的鱼都是自家养的,或许不那么驯顺,用总还是可以用。
谢真:“这倒是个办法。”
长明:“就是可能会格外晕一些。”
谢真:“……”
长明手指扣了个圈,道:“师兄吃酸梅么。”
谢真心说我又不是没坐过那鱼,喝酸醋估计也没用……
他说:“到时候再说。话说,我们这是去看什么热闹?怎么看你走得一点也不着急。”
“就到了。”
长明一扬脸:“那边。”
绿杨镇不大,他们走着走着就到了白沙沼边的小水湾。暮色之下,隐约能看到水边有不少船,岸上还站了好些人,正在议论纷纷。
“这是那个船主放鱼船的地方?”
谢真远远看那边气氛似乎不是很正常,疑惑道:“出什么事了?”
他走到水湾边,往下一看,登时惊了。
采药用的小船都系在岸边,另一侧有个挖进去的池塘,那些枫齿鱼就养在里面。
这用来拉船的鱼个头自然不小,拎出来恐怕得有马驹大,泡在水里的时候通常只能看到小半个鱼脑袋顶。不过这会,许多鱼都在池塘里痛苦翻滚,还有几条已经翻了肚子,眼看是不活了。
谢真还想凑近去观察,被长明拉住,轻声说:“别靠太近,是有人下毒。”
“下毒?”谢真奇道。
白沙沼的水域中据说有一年四季随天候变化的毒流,生长的药草多数有解毒效用,正在于此。枫齿鱼本身虽无药性,在此环境中多少也是耐毒的。
能把这么一池子鱼都给毒倒,下毒的人可真是有两把刷子。
谢真觉得有什么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正在思索时,船主和乔杭到了。
船主也不嫌水冷,立刻下水去察看,把已经死去的鱼给拖上了船板。他拿了把尖刀,把鱼从侧腹处剖开,暗绿如同泥浆般黏稠的鱼血便洒了出来。
谢真想起之前在客栈里吃的绿豆沙鱼点心,表情顿时有点诡异。
船主仔细检查完,上了岸,哭丧着脸道:“仙长,肯定是有人动了手脚!”
他倒是还没有确定是下毒,只知道鱼的死状很不对劲。
乔杭脸色也非常难看,旁边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修士中,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乔道友,没必要做这么绝吧?”
乔杭怒道:“你什么意思?”
“把船都包下就算了,这是想彻底断了我们进去的念头?”
这回谢真看清了,说话的就是之前在客栈里抓船主的那个修士。那个带刀的同伴不在身边,他仗着周围人多,阴阳怪气道:“只是,这叫人家还怎么做生意?”
船主看到是他,下意识地往乔杭这边躲了躲。他身上的鱼血让乔杭也眉头微皱,但没动地方,而是冷漠道:“一派胡言。我都已经包下所有船,干什么还要做这种事?”
“现在你进去之后,我们不是也没法用船了?”那修士道。
乔杭喝道:“你胡说什么?我犯得上给我自己要用的鱼船下毒?”
那修士说:“这不是也有鱼没事吗?”
乔杭被他的胡搅蛮缠气得脸色发青,伸手在空中一抓,那只冰鹰瞬间在光芒闪耀中现身。见他要动手,那些散修没人想和他在这打架,立刻一哄而散。
谢真:“……”
他和长明早在乔杭来时就躲开了,这混乱的一幕叫他简直没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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