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山上了。”那人浑不在意道,“让他们去争个乌眼青吧,老子不管了。刚挑了个闭关的地方,我夜观星象,夫人这次肯定给我生个女孩,名字都想好了,小名就叫真真……”
“所以说,你这次是来与我道别的?”掌门淡淡地道。
此话一出,气氛登时冷了下来。孟君山察觉到不好,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尴尬地一动不动,只把自己当做一块树根底下的石头。
那叫做拂风的剑修倒是恍若未觉,两手一摊:“兴许一时半会见不到了,就来看看你呗。”
“既然还记得我这个朋友,当初的志气也不该忘得一干二净吧?”
掌门看着他,“如今你却只想远走他乡……那些事本不是你逃避就能躲开的,你心里怎么会不清楚?”
“怎么就躲不开。我不愿意,谁也别想逼我。”剑修还是一副惫懒模样,“不稀罕掺和那些勾心斗角的算计,看着都烦。”
“那就让他们对你俯首听命!”
掌门抬高声音,“本就该如此,这一辈还有谁能与你比肩?除了你,谁还配用孤光?你放着这摊子不管,去搞什么归隐田园的意气,有意思吗?”
“哼……我的剑,可不是用来与同门斗气的。”
剑修微微一笑,与孟君山刚才见到那懒洋洋逗人玩的模样不同,宛如一只凶兽张口露出森森白牙。“小雪,你不忘当初之事,那你该最清楚,我的剑是拿来做什么的吧?”
掌门愤然道:“谢拂风!”
孟君山被掌门这忽然的失态吓了一跳,一个没留神,踩碎了脚后一根枯枝。
剑拔弩张地两人仿佛才意识到这里还有个小徒弟,剑修啧了一声,掌门则严厉地看着他,没等他说话,孟君山马上跳起来,一溜烟地滚了。
后来,他才知道当日送他糖画的男人,正是瑶山当代名声最盛的弟子谢诀。拂风这个名字,却从未再听到有人提起过。
那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这个背着柴刀的剑修,日后那些骇人听闻的消息传到毓秀后,他不怕死地想去问师父,结果毫不意外地被罚了禁闭。
又过了许久之后,瑶山新入门的小弟子前来拜访。那少年没有长辈陪着,背着一把木剑,孤零零的一个人上山。掌门却难得地亲自出迎,在门中弟子好奇的视线中,把他牵回小楼中招待。
孟君山一见到他,昔日已经淡薄的记忆顿时重新涌起。无他,那犹带稚气的少年面容上,处处都能寻到当年那眼神凌厉的剑修留下的轮廓。
不过这孩子看起来冷冰冰的,孟君山心想,还有点凶。
“过来,”掌门招手,把至少表面上已经长成靠谱青年的弟子叫来,“见过这位瑶山的师弟。”
孟君山看着这年纪轻轻一脸冷漠的少年,潇洒地笑了笑,说出了那句让他不久之后被打得满头包的开场白:“我叫孟君山。你好啊,谢真真。”
第85章 暗香去(五)
“干什么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掌门扫了他一眼,“稳重些。”
正在神游天外的孟君山被这一声拉回了现世,发现自己手中正颠来倒去地转着那面铜镜。他讪讪地将镜子收起:“弟子只是想起些旧事。”
“旧事?”掌门将头转回去,望向亭外,“你从瑶山回来,不想起才是奇怪。”
山崖之下,一片暗云在夜色中沉浮。孟君山苦笑道:“就因为难以入眠,四处走走,才不小心打扰了师父的清净。”
“不小心,未必是不小心吧。”掌门头也不回地说,“你到这里来过多少次了?”
孟君山:“这个嘛,也没有很多。”
“既然这次碰到,我就直说了。”掌门冷冷道,“下次再弄得这里一股酒味,你就等着抄书抄断手吧。”
孟君山:“……是。”
他偷眼看了看掌门,心下直犯嘀咕。掌门对毓秀山上下一草一木了如指掌不奇怪,只是他怎么好像也跟这亭子有些关系?
“别鬼鬼祟祟的,想问就问。”掌门今日远比平时好说话,“你是想说,这亭子有什么由来?”
孟君山立刻顺坡下驴:“正是。此处景色这样好,又如此隐蔽,也没听到门派里别人知晓,想必是哪位妙手的师门前辈悄悄建造的吧?”
“错了,不是我门中前辈。”掌门道,“不过却也可算作是你的长辈。”
孟君山只是稍微一怔,便反应过来,说出了那个多年未闻,已经十分陌生的名字:“拂风师叔?”
“是那家伙。”掌门轻笑一声,听不出是讥讽还是什么,“难为你还记得清楚。从未对你说过我们之间的渊源,想必多年来,你也一直不解。”
孟君山点点头,心里恍然大悟。
寂静的夜晚,四下无人的亭子,师父一定是在心潮起伏地回忆往昔,刚好被他碰上,这是要抓个人开始听他讲过去的故事了吧!
他发挥有事弟子服其劳,师父讲故事他负责捧场的精神,道:“我也猜测过,想来应当是知交好友,师父对谢真如此照顾,不也是看在长辈的情面上么?”
“又错。”掌门淡淡道,“志不同道不合,所谓好友,恐怕他也不会承认。说来也简单,不过是在拜入门派之前,我们曾做过一段师兄弟而已。”
“师兄弟?”孟君山大为惊讶,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
改换门庭,即使在小门小派之间也极为少见,更别说这两人一个在毓秀,一个去了瑶山,听着简直匪夷所思。
掌门道:“我两人少时拜入一散修门下,这位没过多久就身故了。那之后,我二人偶然被瑶山收留,瑶山掌门看中了拂风的资质,打算收徒,恰好当时师父在瑶山做客,就把我带了回来。”
这个师父,指的当然就是先代毓秀掌门。孟君山听着听着觉得不对,若是瑶山有意把两人都收入门下,断没有把其中一个让给别人家带走的道理,除非……
“嗯,你大约也猜得到,瑶山并没打算连我一起收下。”掌门随口道。
孟君山冲口而出:“不会吧,师父你怎么都不像是资质不够的样子啊?”
说完才觉得不太合适,掌门倒没有在意,只道:“瑶山择徒的标准,与别家都不太一样。总之,最后我拜入毓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确实运气不错啊,孟君山心道,上代瑶山一门都死得七七八八了。
“拂风拜师瑶山后,他师父重新取了名字给他,想来是要与过往一刀两断之意。可惜拂风并非那么容易管教的。”掌门微微一笑,“这事仙门中知道的人不多,但你应该记得,他的道侣,谢玄华的母亲,是一名妖族。”
孟君山自然早就知道这件事。只是此时此刻,从掌门那里轻描淡写地讲出来,登时让他背后一凉。
他着实没胆子调侃一句“您不是最看不惯这种事么”之类的话,光是看着掌门那若有所指的神情,就让他脑中开始紧张地转圈。
“当年,拂风不耐门中明争暗斗,离山隐居,再回来就是血案发生时。”
掌门看着自己浮起一层薄薄冰霜的掌心,“那个妖族女子随后也不知所踪,想来已经不在人世,虽然我看未必真的如此。”
孟君山干巴巴地说:“师父,你觉得当初的事情与她有关么?”
“我不清楚。如今也没人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掌门道,“我不是说此事一定有缘由,可是拂风他无疑要为自己选的那条路担起责任。倘若他当初留在瑶山,或许结果又会不同。”
但是那样估计就没有谢真这个人了吧,孟君山不合时宜地想。
“妖族,他们可以学得人的面貌举止,喜怒哀乐,像人一样活着,但归根结底,与我们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东西。”
掌门平静道:“与他们牵连太深,实非明智之举。君山,我希望你不要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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