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就和他们玩了一场游戏,”她飨足地舔了舔嘴唇,仿佛想起了那些“有趣的游戏”,“后来他们派出了代表,想要和我达成协议,我觉得有点意思,就答应了。”
文森特不关心她充满了自我意识和丰富思想的个人经历,快速冷静地剔除了所有陈述个人想法和感受的句子,总结下来,只得到了一点聊胜于无的东西。
她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怎么样做到这一点,好像一切就是顺其自然的行为,她忽然产生了自我意识,然后经过了漫长的重复的“轮回”,突然有一天就知道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像极了胡言乱语编造的三流小说,还是逻辑不通顺、情节颠三倒四无法自洽的那种地摊小说。
全程都充满了主角无序混乱的呓语,过于丰沛的抒情,凌乱的形容词和意识流的陈述。
文森特难以忍受地蹙了一下眉头,换了个问题:“从出生开始,还是从庄园里开始?”
这回对方快速理解了他的意思:“每次都是从庄园开始,但是我能非常清晰地记住所有经历,就好像我真的是刚刚从家里离开。”
他又凌乱地问了许多问题,这些问题充满了跳跃性,从她爱吃的食物,到她离开家前往庄园那天的天气,到她杀掉每一个人的手法,问到后来,年轻女孩眼里都充满了迷惑,开始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一点不确定:“是……是阴天?对,前一天刚下过雨,我下马车的时候,裙子还被水坑溅湿了,要不是这样,我应该去摘那朵很好看的野蔷薇,我都能想象到那朵花戴在我头上会有多好看——等一下,你问这些到底要干什么?”
她被这些奇怪的问题弄得焦躁起来,眉宇间染上了不耐的神色,她很谨慎地避开了那些询问她能力的问题,不掀开自己所有的底牌是每个有理智的人的本能,但这就要求她长时间保持警惕,这让她感到疲惫。
“最后一个问题,”文森特丝毫不在意她的不耐,听见是最后一个问题,她不得不按捺下心里的烦躁,耐心去听他的话,“你发现‘你’是‘你’的那天,还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她回答得很快,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两遍了,她不用思考就将重复过的答案再次脱口而出,“没有任何异常,城堡里还是糟糕得要命,我刚刚砍下一个女人的头,她的血弄得我的裙子湿漉漉的,还有股臭味,伯爵在二楼看我,就在那一瞬间,我身上好像有锁链断掉了——就那种感觉,你明白吧?我忽然就醒过来了,在看到伯爵的眼睛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也有这种感觉,所以我必须杀了他,鉴于我们之中只能有一个人活着成功离开那里。”
文森特将她的回答咀嚼了几遍,在她快要发怒的时候点点头:“我没有问题了,那么,请跟我来吧,我亲爱的朋友。”
“至于这些烦人的累赘……”
杀戮新娘不在意地弹了弹手指:“让他们的那个什么……政府?去管理他们吧。”
她满怀喜悦地走向自己的友人,双手交握,轻柔叹息:“我是多么渴望和你相见,在这个混乱糟糕的世界,只有我们才是彼此的依靠。”
“我们还有很多同伴,”文森特平缓地补充,在杀戮新娘走到自己面前,伸手要挽住自己手臂的时候,配合地将手臂伸开,“欢迎你的加入,他们都是非常好的人,相信你会喜欢他们的——”
一声尖锐短促的声响炸开,女孩手里一柄珐琅装饰的短刀和文森特滑出一半的杖剑相撞,金属拉扯出了星星点点的火花,在长剑短刀光洁的镜面上,两张眉目秀丽的脸上笑意脉脉。
“这就是你的欢迎,洛林先生?”杀戮新娘似笑非笑地问。
隔着刀锋,疯医生礼貌地回敬她:“如果我没有记错,是您先对我拔刀的,女士。”
“鉴于您问了我这么多问题,却没有要向我介绍那些‘非常好的同伴们’的想法,这是极其失礼的行为,我可以理解为您根本不是诚心接受我。一个陷阱,是不是?”
文森特不咸不淡地评价:“真是鲁莽至极的猜测,您应该先询问我。”
“是吗?那真是对不起,但我更相信我自己的判断。”
在他们不紧不慢的交谈中,短刀和杖剑已经互相撞击了十余次,杀戮新娘意识到和这个男人近身战并不是什么好主意,几次试图拉开距离,让周围受她操控的人群淹没这个可恶的男人,但对方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犹如蜜蜂围着花朵,死死贴在她身边,不让她有退开的机会。
稍作类比的话,杀戮新娘应该是一个精神操控的法师,鉴于她曾经亲手弄死过几十个人,也可以兼职一下善用陷阱和全套的猎人,但疯医生是个技能满点的刺客,最擅长近身战和白刃战。
寸长的手术刀片从各个不引人注意的方向刺过来,黑发的姑娘躲得大汗淋漓,险象环生,她隐隐意识到了不妙,如果再拖下去,搞不好真的要付出代价——她还没有在这里真的死过,从瓷玫瑰脱身那次不算,她不知道在这里死一次会发生什么事情,她也不想拿自己做实验。
四周密密麻麻的人群开始疯狂向这边涌来,他们用舍身取义般大无畏的英勇姿态向文森特的刀扑去,誓要挡下所有伤害杀戮新娘的动作,这让文森特的攻击有了些许迟滞,杀戮新娘就抓住了这点机会,趁机从死死纠缠她的疯医生手里脱身,在她黑色的长发没入人群的那一瞬间,疯医生矢车菊蓝的瞳孔里闪过了一道冷锐的光。
一柄袖剑从摩肩接踵的人体里探出,好像早就等在了那里一样,轻轻松松地借着女孩前冲的姿势深深捅入了她的腹部,并干脆利落地向上一拉。
皮肤和肌肉像是被切割的黄油块,瞬间裂开。
女孩白皙的脸上还残留着逃生的喜悦,就定格在了难以置信的茫然上,随着她的身体从袖剑上滑落,暴动的三万人忽然静止,片刻的凝固后,所有人都愣愣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他们能动了?!
从一开始就隐匿在人群里耐心等待了猎物许久的真正的刺客收起沾满血的袖剑,蹲下看了看死者的脸:“附在尸体上?真是不挑啊。”
在他身后,提着宫灯的入殓师走出幽冥,宫灯笼罩在死者身上,将她圈入了黄泉鬼蜮,避免了她随意切换身体,虽然不知道东方的神话体系和西方的文化哪个更厉害,但显然就目前情况来看,华夏还是更吃东方的神鬼幽冥这一套。
文森特提着已经入鞘的手杖衣冠楚楚地走上来,面无表情帝看了撒丁刺客一眼,公式化地致谢:“感谢贵庭的帮助,代我向国王陛下问好。”
周围的人终于意识到自己脱离了怪物的掌控,漫溢的各种情绪倾泻而出,靠近文森特和入殓师的人群开始疯狂后退试图避开这几个危险人物,人群再次翻起了浪花一样挤压的纹理,只不过他们没有什么恐吓人取乐的兴趣,很快就从原地消失,离开了这里。
首都的这场事故让一打以上的相关官员引咎辞职,并接受了党内处分,事后还有漫长的情报整理和归纳总结,邵星澜作为事故的主要负责人之一,因为同时有着解决了事故的功劳,于是两相抵消,只降级一级以示惩罚,没有撤销职务。
他在第二天上午才从督查办被放出来,一回来就拨通了善后组的电话:“他们交谈时候,在他们旁边的当事人都叫过来了吗?他们具体的谈话内容有没有记录?”
“有,因为他们都还保留着自我意识,经过相互比对补充,我们基本完善了当时的所有对话,文档马上送来。”
一份不厚不薄的文件很快放到了邵星澜桌上。
邵星澜打开文件仔细翻阅起来,从太阳当空到夕阳西下,他将这份文件整整翻阅了十遍,第十一次从头开始翻阅后,他忽然意识到了究竟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邵星澜几乎是急切地柜子里翻出了一本书,那是杀戮新娘诞生的文学作品,白头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说家出版的唯一一部作品,恐怖小说《猎杀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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