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各样的喊叫求救混杂成一团, 听的人胆战心惊汗毛倒立, 从外面进入黑洞的救援者们原本还记着“隐藏身份,避免因为外来者的身份引起原住民敌对行为”的叮嘱,但是在街道中奔走一段时间后,什么叮嘱都顾不得了,恨不得抬手就能有水龙卷灌满整个巴黎。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但在灾难前的同情怜悯都是共通的,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不能罔顾母亲痛哭流涕的哀求、幼儿茫然失措的呜咽。
这群获得了异能力后就被当成宝贝蛋保护起来的人, 第一次感觉到成为英雄的滋味, 为此哪怕是灰头土脸在火场钻进钻出都不觉得累了, 就算……就算他们救出来的人, 穿着与现代格格不入的服装、说着语法古典拗口的语言、有着被外头的人叫做“怪物”的名字,但他们也有着一样的手脚五官, 会因为得救而喜极而泣, 会因为亲人丧生而哀恸晕厥。
他们看起来和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救援者们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在一个个着火点间穿梭。
忽然,一个救援者眼尖,远远看到一片火焰燃烧的废墟里似乎有个人影在晃动,但因为有点远,加上火光干扰视线,空气里的烟雾四散弥漫,他眯着眼睛看了好几眼都不确定那是不是个人,不过……哪怕是铁皮人也要在这样高温的火场里化成铁水了吧,正常人哪能在里头动来动去?
应该是看错了。
他这样想着,耳边又听见了呼救声,于是迅速放下了这个令他分心的小插曲,投入了另一场救援。
而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外,那个移动着想要求救的影子像是终于坚持不下去了,颓然倒下,在火场中化成了一块静静的燃料。
在影子倒下的同一时间,占据了外界所有人注意力并且正在降临的巴黎黑洞,就像是一只脚踩在了门外、一只脚踩在门里的人,忽然陷入了是否要出门的哲学思考中,两个念头拉锯了半晌后,这人竟然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打算就这样在门槛上生根发芽度过余生了!
于是出现在人们眼中的巴黎,就成了一半火焰一半清秀的拼凑货,两个世界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竟然还有种动人心魄的超现实怪异美感!
所有人都被这场面惊呆了。
这、这到底算是登陆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如果要乔昼来回答,他会得出一个简单的结论:地球online系统卡bug了,一半图层显示错误。
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任何系统都有出问题的时候,补丁摞补丁才是一个游戏系统的正常状态,就像是所有大型游戏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更新下载安装包一样,地球当然也是会出毛病的,只不过这次的毛病稍微大一点而已——
反正需要为此头痛的又不是他。
乔昼套着艾利亚诺拉的壳子,顺了一个老头儿的圆顶礼帽稍微遮了一下那头璀璨金发,便毫无违和感地混在了一群高卢人中间,跟这群死活不肯离开的艺术家们一起眺望着一分两半的可怜巴黎。
看着看着……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有什么事没做。
到底是什么呢……
乔昼的视线开始在乱糟糟的现场逡巡,从各地涌来的记者、高卢的政要、非要留在这里等待亲人回来的家属……
数不清的面孔上有着各异的神色,他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灵感来,正要收回视线,一张胡子拉碴的瘦长马脸映入了他的眼帘。
那人西装革履,刚从一辆锃光瓦亮的黑色轿车上下来,一左一右两个保镖随行,一大群记者一见到他,就像是闻见了腥味的猫,乌泱乌泱地围了上去,恨不得把话筒塞进那人嘴里,与此同时,一点只言片语也随风飘进了乔昼的耳朵。
“听说您寻求到了仲裁庭的帮助……他们的首领也在这里现身过……对于目前巴黎的情况,您是否有要向他们讨要说法的决定?”
这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你付出了什么代价才获得了他们的帮助?……高卢人民们是否有授权您进行这样危险的行为……”
这是个“人类至上主义”“怪物去死去死派”的。
“……我们能否和他们达成长期合作关系……政府意向如何?”
这是个和平共处共同进步和谐发展派的。
“有人声称目击到议会代表曾经和仲裁庭首脑同时出现,他们二者是什么关系?他们两方是否存在超越敌我的感情……”
这个、这个显然是磕cp磕昏了头的情感小报记者,希望借用这个当红话题再度打开刊物销量。
最后一个问题生猛到冷着脸一路前行打定主意不停下脚步的马脸政要都忍不住要回头的地步,实在不是他定力不行,而是他太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问出这么个……超凡脱俗的劲爆问题。
虽然他的停顿非常短暂,但仍旧被那个啥都不管就想着剑走偏锋的小报记者抓住了,他两眼唰地亮起了灯,声嘶力竭地大喊:“所以您也默认了我的猜测是吗?为什么不敢说出您的想法?没关系的!永远自由热情的高卢支持一切形式的爱情!”
很快,这个为博眼球和话题度的小报记者就被一旁的其他同行们忍无可忍地按到了地上。
侧耳正好将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的乔昼:……
啊,他想起来他忘记了什么了。
他之前好像答应了高卢这个代理执行官要解决巴黎的问题来着?
那现在这个情况,到底算是解决了还是没解决呢?
虽然巴黎变成两半了,但是困扰他们的黑洞不也没了吗;虽然一半的巴黎在着火,但是大部分市民都成功脱离了啊。
仔细评估了一下,乔昼觉得他已经实打实地完成了任务,不由满意地为自己点了个赞。
事实上他说的也没错,尽管有半个巴黎烧起了永不熄灭的大火——后来这半个城市又被称为“琥珀火炬”,意为封闭在琥珀中的火焰都城——但里头的市民,除了那些在黑洞里遭遇剧情杀而死去的,基本上都安全脱离了黑洞,算得上是万幸。
因为这里的火焰奇观,巴黎还一分为二,着火的那一半有了独特的新名字“瓷玫瑰”。
这种名字奇异的花儿有着火炬般的颜色和外形,像是流动的火焰凝固而成,花底深红,花瓣由外到内渐次鲜亮,大片大片的花朵盛开在花田里时,就像天穹下燃烧起了暴风似的火,要一直席卷到天上,因此它有个十分恰当的学名,就是火炬花。
不过火炬花色泽艳丽娇媚,花团硕大饱满,形似含苞欲放的玫瑰,边沿一圈细细的金色纹理仿佛碎裂的瓷器,故又得名瓷玫瑰。
高卢人偏爱一切和玫瑰有关的称呼,这个浪漫多情的民族天生喜欢这种代表爱情的花朵,于是他们毫不犹豫地盯上了火炬花的别名,撒泼打滚给自己首都的其中一半起了这个名字,认为只有永远多情美丽的玫瑰才能配得上巴黎的无限风情。
——至于瓷玫瑰属于姜科,和玫瑰的蔷薇科差了十万八千里这件事……高卢人一点也不在乎。
然而他们还没为了自己的天才起名高兴几天,一个糟糕的消息就传了出来,高卢政府正在秘密驱散瓷玫瑰周边的居民,大有要将瓷玫瑰隔离处理的意思。
瓷玫瑰里燃烧着无法熄灭的大火,尽管在黑洞消失后,里面的火焰温度直线下降,对人体的伤害微乎其微,但基本也没有什么人愿意回到这里居住,原来的居民们都接受了政府的补偿和安排千载难逢,搬迁到了其他地方居住,瓷玫瑰附近的人们也陆陆续续被移到了更远的地方,于是瓷玫瑰就成了在高卢版图上独自盛开的一朵花。
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夜晚,几辆荷枪实弹的车从郊外开进了瓷玫瑰,车上下来了一群眼神锐利的男女,他们一下车就迅速散成半圆,浑身肌肉绷紧,警戒着四周,但从他们脚尖的方向来看,他们最为警惕的东西并不是四周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危险,而是——
车里的东西。
几辆车上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将中间那辆车围了个严实,良久之后,车里那个“高危物品”才慢慢地从车上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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