皂纱遮面,随更没看过“她”的容貌,但只听声音也能想见,定然是个美人。
一声娇娇软软的“小五哥”让这个尚未娶妻的小光棍红了脸,随更臊眉耷眼,吭吭哧哧道:“姑、姑娘太客气了,这都是我、我应该做的,往后姑娘只管叫我便是,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不让我杀人放火,我什么事都愿意做。”
“多谢你。”扶桑含笑道,心里想着,他应该没有看错,随更确实是个可信可托之人。
“不、不客气,”随更道,“姑娘快进去罢。”
二人擦肩而过,一阵香风拂面,随更呆立半晌,等那股香气散去了,才抬脚离开。
第65章
进了房间, 扶桑先帮澹台折玉洁面净手,面脂和手脂重抹一遍,而后倒了两杯热茶, 没喝几口, 小二便端来了饭菜。
这才两天,扶桑就习惯了和澹台折玉同桌吃饭, 二人相对而坐, 谨遵“食不言,寝不语”的圣人教诲,谁都不开腔,就连眼神都不曾交汇过。
澹台折玉先放筷,扶桑见他碗里还剩半碗米饭, 终于抬眼看他,关切道:“怎么吃这么少?”
“不饿。”澹台折玉道, “你吃你的,不必管我。”
扶桑却跟着放了筷:“其实我也没什么胃口。”
澹台折玉盯着他看了几眼, 忽然道:“扶桑, 我头疼。”
扶桑闻言,顿时就将那些迂回曲折的小心思全都抛诸脑后了, 他推着轮椅来到床边,帮着澹台折玉躺到床上,又从书袋里找出面纱戴上,坐在床头为澹台折玉按摩。
澹台折玉闭着眼,感受着扶桑的手在他头面上连绵不绝的揉按,刚泛起的刺痛很快便被揉散了。
近来头疾发作的次数越来越少, 疼痛的程度也越来越轻,可一旦发作, 他还是会刹那间情绪大变,过去一年多所受的折磨对他的身心造成了难以磨灭的影响。
扶桑这双手,不仅能快速有效地消除疼痛,还能让他的情绪得到安抚,从躁怒中解脱出来。
命运予他以病痛,又赐他以解药。
扶桑就是他的药。
假如在他去年刚染上头疾时扶桑就来到他身边,或许病情就不会变得越来越严重,他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做出错误的选择,自然也就不会沦落到如今的境地。
可若是如此,命运又如何能体会到捉弄凡人的乐趣呢?
“扶桑,”澹台折玉蓦然开口,“再给我些时间。”
这种含糊不清的话语,扶桑通常是听不懂的,可这回不知怎么,他稍一思索就明白了澹台折玉的意思。
他既不失落也不委屈了,反而深感愧疚——澹台折玉定是察觉了他的心绪,才会有所烦扰,进而引发了头疾。
都怪他太贪心了。以前只能从清宁宫门口一遍遍路过的时候,他想着要是能待在澹台折玉身边就好了;现在如愿以偿了,他又期盼着澹台折玉能把他当作自己人看待;等到哪天澹台折玉真的把他当作自己人了,他定然还会生出更大的贪念……他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那个知足常乐的柳扶桑去哪儿了?
“怎么不说话?”澹台折玉没等到回答,睁眼看向扶桑,恰好窥见了他眼中的迷惘。
扶桑眼神躲闪了下,随即弯起眉眼,低声道:“我知道了。”
澹台折玉问:“知道什么了?”
扶桑没法将心中所想说给他听,顿了顿,含混道:“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澹台折玉:“……”
他说的那句话,是怎么让扶桑想到这句话的?
静了半刻,澹台折玉莞尔一笑。
“你笑什么?”扶桑弱弱地问。
“没什么。”澹台折玉道,“我好了,不用再按了,收拾收拾上路罢。”
离开客栈,出了县城,继续往北慢行。
两个人各捧着一本书,澹台折玉睡了一上午,精神饱满,扶桑却哈欠连天,困得字都看不清了。
“别看了,”澹台折玉道,“躺下睡会儿罢。”
要是躺下的话,和同床共枕有什么区别?
扶桑道:“我坐着也能睡。”
“既能躺着,为何要坐着?”澹台折玉把垫在身后的软枕抽出来一个,放在旁边,又分出一半被子,温声道:“过来躺下。”
扶桑只得乖乖挪过去,刚要躺下,却听澹台折玉道:“等等,把外头这件短袄脱了。”
“……啊?”扶桑呆呆地看着他,眼神中有一丝慌乱。
澹台折玉忍俊不禁,欠身凑到扶桑耳边,窃窃低语:“睡觉时穿得太厚,反而会越睡越冷,而且睡醒后容易伤风,你在太医院没学过这些吗?”
扶桑臊红了脸,一时间张口结舌。
澹台折玉的唇角越翘越高,声音却压得愈发低了,一字一句道:“扶桑,你是不是入戏太深,真把自己当小姑娘了?”
扶桑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我没、没有……”
澹台折玉知他不禁逗,适可而止,身子后撤,往枕头上一靠,目光在扶桑身上无声流连。
挺翘的鼻尖,因双唇紧抿而微微鼓起的脸颊,红彤彤的耳朵,修长的脖颈,垂落的鬓发……无一处不好看,无一处不可爱。
扶桑微侧着身子,自上而下一颗一颗解开盘扣,脱下短袄。
澹台折玉脑海中倏地冒出“非礼勿视”这四个字,他转颈盯着厢壁,不无自嘲地想,入戏太深的又何止扶桑一个。
直到一旁没了动静,澹台折玉才回过头来,只见扶桑背对他侧躺着,脸几乎全埋在枕头里,只留给他一个圆润的后脑勺。
澹台折玉觉得自己大概是失心疯了,就连扶桑的后脑勺他都能觉出几分可爱。
为了转移注意力,澹台折玉拿起手边的书,看了半晌,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越看越心浮气躁。
他放下书,小心翼翼地躺下……等等,他为何要这般小心翼翼?他长这么大,就连在太后和父皇面前都不曾小心翼翼过。
躺平,盖好被子,澹台折玉偏头看着扶桑的后脑勺,轻声唤道:“扶桑。”
“……嗯?”扶桑下半张脸蒙在被子里,瓮声瓮气的。
澹台折玉道:“你不帮我暖脚了吗?”
扶桑不吭声,也不动,过了好半晌,他才慢腾腾地翻身,先从侧躺变成平躺,探脚试了试,奈何自己的腿太短了,于是又从平躺变成侧躺,面朝着澹台折玉。
扶桑抬起一条蹆搭在澹台折玉蹆上,然后向下蠕动,直到他的脚碰到澹台折玉的脚才停下。
只差一点,他的脸就要蹭到澹台折玉的肩,掀起眼帘,却只能看到澹台折玉凸起的喉结和流畅的下颌线。
“你能感觉到我的脚吗?”扶桑声如蚊蚋。
澹台折玉感觉不到扶桑的脚,但能感觉到扶桑的鼻息洒落在他的耳后,还能感觉到扶桑的小腹贴着他的腰侧,以及躰内翻涌的气血正朝某个地方奔腾而去。
他好像……干了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蠢事。
第66章
为免扶桑的腿碰到不该碰的东西, 澹台折玉也从平躺改为侧躺,还不着痕迹地往后褪了几寸,这样他和扶桑挨在一起的就只有双脚了。
扶桑双眼紧闭, 几乎把整张脸都埋在了被子底下, 澹台折玉担心他闷得慌,伸手将被子往下拽了拽, 让扶桑的口鼻露出来, 还顺手将垂在扶桑脸上的几缕鬓发拂到了耳后。
扶桑感觉到微凉的指尖轻轻滑过他的脸颊,又蹭了蹭他的耳廓,本就七上八下的心因这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变得愈发凌乱了,犹如揣了只发疯的小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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