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微微一顿,柳翠微又道:“你昨天说要跟我学绣帕子,若是得空了,只管去找我。”
扶桑都忘了这茬了,笑着应了声“好”,目送柳翠微离开。
等他关上门,澹台折玉道:“好端端的绣什么帕子?”
扶桑含混道:“打发时间而已。”
昨天中午,扶桑和柳翠微一起吃的午饭,饭后又去柳翠微屋里坐了会儿,瞧见她绣了一半的帕子,图案秀美,绣工精巧,便顺嘴夸了几句,柳翠微见他喜欢,慷慨道:“等绣好了送你。”
扶桑不由想起话本里常有女子送男子手帕的情节,便请教柳翠微为何这样编排,柳翠微含羞道:“帕子是女儿家的体己之物,送予男子即是定情信物,送予女子则是金兰之谊。”
扶桑还是有些不明白:“那为何偏要送帕子呢,送簪钗环佩不行吗?还更贵重些。”
柳翠微念了一首诗:“不写情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相思。请君翻覆仔细看,横也丝来竖也丝。②”
不等她再做解释,扶桑便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手帕是用丝织成的,丝同思,可表相思之意。”
柳翠微道:“正是如此。”
扶桑心里闪过澹台折玉的样子,忍了一会儿,状似随意道:“绣帕子难不难?我每天都很清闲,除了读书就没别的事做,或许可以学学绣活,打发打发时间。”
柳翠微当即便说要教他,扶桑自然无有不从。
这其中缘由是不能说给澹台折玉听的,会泄露他的心思。
正心虚呢,就听澹台折玉问:“会下棋吗?”
扶桑摇头:“不会。”
澹台折玉道:“我教你。”
扶桑欣喜道:“好!”
应完就后悔了。
虽然他不会下棋,但也知道这是聪明人之间的消遣,他爹和棠时哥哥就经常在书房对弈。
他这么笨,要是澹台折玉怎么教都教不会,岂不是很丢脸?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第99章
“薛隐。”
稍待瞬息, 薛隐推门而入:“殿下有何吩咐?”
澹台折玉道:“去买套围棋来。”
薛隐领命退出,来去如风。
扶桑对薛隐充满好奇,等躲在屏风后头换好了衣裳, 他坐在澹台折玉身旁, 饶有兴致地问:“殿下,薛隐平时都藏在哪里?除了刚来那天他在门口守了半日, 其他时候根本见不着他的人影。”
澹台折玉一心二用, 边看着手里的书,边回答扶桑:“薛隐并未刻意隐藏形迹,只是懒得露面而已。除了例行巡察,他通常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总一个人待着他不无聊吗?”
“薛隐独来独往惯了,性子孤僻, 独处反而更自在。”
“他是怎么做到随叫随到的?”
“一来他不会离我太远,二来耳力超群, 三来轻功卓然。”
“那他平时睡觉吗?”
澹台折玉笑睨他一眼,道:“凡是血肉之躯, 都得吃饭睡觉, 薛隐也不例外。”
扶桑想了想,道:“那当他睡觉的时候你召唤他, 他也会立刻来到你身边吗?”
“会,”澹台折玉笃定道,“即使睡觉时他也会保持警觉,一有风吹草动他就会立马醒来。”
扶桑不由感叹:“这暗卫也太难当了。”
澹台折玉附和:“确实不是普通人能胜任的。”
薛隐当然不是普通人,他遭过的难、受过的苦是寻常人难以想象的,故而才磨练出坚韧不拔的心性。
在薛隐被舅舅派到他身边做暗卫之前, 澹台折玉就对他有所了解,皆出自表哥韩君沛之口。
薛隐的父亲薛憾, 曾是韩子洲的麾下,在龙骧军西北部任忠武将军,镇守西北边境。在一次战役中,薛憾被敌方将领斩断一条手臂,从此告别了战场。韩子洲惜才,原本打算留薛憾在武安侯府做个幕僚,谁知薛憾坚辞不受,领了朝廷的抚恤,便回了裕州老家,与妻儿团聚。
夫妻俩聚少离多,情分日渐淡薄,薛憾之妻张氏耐不住寂寞,与人勾搭成奸。为了与奸夫成就好事,张氏一不做二不休,在薛憾归家两个月后毒杀了他。张氏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想到被薛隐瞧在了眼里。
只守了半年孝,张氏就变卖了房产,带着薛憾所得的抚恤和拖油瓶薛隐,嫁给了奸夫做妾。办喜事的当晚,薛隐潜入房中,用一把柴刀,砍掉了张氏和奸夫的人头。
当时薛隐刚满十岁,等他千辛万苦来到京城,已是两年后了,其间他几乎吃尽了这世间的苦。薛隐找到武安侯府,说他是薛憾的儿子,韩子洲便收留了他,让他给韩君沛做随从。从此薛隐就成了韩君沛的影子,和韩君沛一起习文练武,又和韩君沛一起上战场,出生入死,建立了深情厚谊。
韩君沛的死,对薛隐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护送韩君沛的遗体回京之后,薛隐本想以死谢罪,却被韩子洲阻止,韩子洲告诉他,要死也得死在战场上。
之后薛隐就来到了澹台折玉身边,成了他的暗卫。但这只是暂时的,等到了嵴州,薛隐就会加入龙骧军,像他爹一样,镇守西北边境,直到战死沙场,埋骨鹿台山下。
这些惨事,澹台折玉当然不会说给扶桑听,扶桑只用活在他的小天地里,一直简单快乐就好。
扶桑口中还残留着药的苦味,他给自己倒了杯茶,啜饮两口,道:“在永渠城那个晚上,救我的那个黑衣人,其实就是薛隐罢?”
澹台折玉说过,他曾派人暗中保护他,却没点明那个人是谁,自从见到薛隐,他心里隐隐就有了猜测,想亲口向薛隐求证,却没找到说话的机会,只好问澹台折玉了。
澹台折玉没有直接回答是或不是,而是低垂着眼帘,平声道:“薛隐只是遵照我的命令行事而已。”
扶桑慢半拍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我才是你真正的救命恩人。
他当然知道这一点,但澹台折玉特意点出来,是有什么更深层的用意吗?
澹台折玉抬眼,对上扶桑的视线,见他似有疑虑,蓦然意识到和扶桑说话一点弯子都不能绕,便直截了当道:“要感激,感激我一个人就够了。”
扶桑冁然而笑,用力点头:“嗯!”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薛隐就带着新买的棋具回来了——一张四四方方的棋盘和两罐棋子。
棋盘摆在中间,澹台折玉问:“想执黑子还是白子?”
扶桑谨慎地问:“有什么区别吗?”
“白子一百八十颗,黑子比白子多一颗。”澹台折玉道,“白子先行,黑子后行。”
扶桑道:“我得找支笔记下来。”
澹台折玉却道:“打发时间而已,不用那么慎重,记不住就问我。”
扶桑喁喁道:“我很笨的,要是同一个问题问你三四遍,你会不会嫌烦?”
“不会,”澹台折玉不假思索道,“我会觉得是我教得不好。”
扶桑的心先放下了一半,等学了半晌,发现澹台折玉果然耐心之至,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表情都没泄露出丝毫不耐烦,扶桑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一个用心教,一个用心学,间或响起欢声笑语,时间不知不觉地便流逝了,等到午饭时分,扶桑已将围棋的规则掌握了七七八八,不禁沾沾自喜:“看来我也不算太笨嘛。”
澹台折玉道:“你在棋道上很有天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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