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个洗衣盆走在大街上实在有失体面,都云谏让店家将木盆送到鸿泰客栈去,赏的跑腿费比买盆花的钱还多。
又向店家打听附近有没有盖房子的人家,店家自然知晓,为他们指了路,都云谏带着扶桑找过去,顺利地买到半袋沙子,仍是让对方送到客栈去。
再大的风浪都会恢复平静,再浓烈的喜怒哀乐都会渐渐消弭。
经过这一番辗转,扶桑早已调整好心绪,却有些恹恹的,打不起精神来,原想着给小狸奴捎条鱼回去,现在也不想去了,只想赶紧回到澹台折玉身边——他像一条不能离开水的鱼,才和澹台折玉分开不到一个时辰,就开始思念他了。
快到客栈时,扶桑扭头问身后的人:“你会帮我瞒着殿下吗?”
都云谏嘴上说会,心里却在想,太子哪是那么容易欺瞒的,恐怕他早就猜到扶桑这趟出来是为了什么,只是懒得拆穿而已,由此可见他对扶桑的包容。
扶桑随口道了声谢,令都云谏哑然失笑,他可没做什么值得感谢的事。
在客栈门口下了马,扶桑几乎是跑着进去的。
上了二楼,险些直接推门,想到柳翠微在里面,他敲了敲门,道:“殿下,我回来了。”
“进来。”是澹台折玉的声音。
扶桑这才推门进去,小狸奴听见动静,从床底下钻出来,边叫唤边朝扶桑跑过来。
弯腰将小狸奴抱起来,目光逡巡,却没瞧见柳翠微的身影,扶桑脱口问道:“柳姑娘呢?”
澹台折玉道:“玄冥有些怕她,躲在床底下不敢出来,我也用不上她,便让她回去了。”
是扶桑让柳翠微来照顾澹台折玉的,可听澹台折玉这么说,扶桑心里顿时有种说不出的高兴,也不知道在高兴些什么。
他低眉浅笑,抚摸着小狸奴毛绒绒的身体,不自觉地又开始嗲声嗲气:“我还以为你胆子很大呢,原来这么怕人呀。”
“它只是不怕你和我,其他人一来它就会躲起来。”自打扶桑进屋,澹台折玉的视线就黏在了他身上,眉眼间也弥漫着轻柔的笑意,“逛了这么久,怎么两手空空的就回来了?”
扶桑道:“给玄冥买了木盆和傻子……”
说到一半,听到敲门声,扶桑抱着小狸奴去开门。
都云谏左手拎盆右手拎沙,走进屋内,先向澹台折玉问好,而后看着扶桑问:“这两样东西怎么处理?”
“将沙子倒进盆里即可,”澹台折玉代为答道,“不要倒得太满。”
怎么能让堂堂将军干这种粗活呢,扶桑急忙放下小狸奴,道:“我来罢。”
都云谏置若罔闻,先将木盆放到地上,接着解开扎口的绳子,提着袋子往盆里倒沙子,按照澹台折玉的吩咐,没倒太满。
“还缺个铲子。”澹台折玉道,“扶桑,你去找小二要个炒菜的铲子。”
等扶桑出去了,澹台折玉问:“你们去了哪里?”
都云谏道:“去了西市的一处民宅,见了柳棠时。”
澹台折玉毫不意外,又问:“他们说了些什么?”
都云谏道:“我当时在宅子外面等候,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回来的路上,扶桑哭了很久。”
澹台折玉默然不语。
扶桑再一次选择了他,他当然很开心,可扶桑那么难过,他又如何开心得起来。
都云谏窥着澹台折玉的神色,试探道:“殿下对柳扶桑似乎十分看重。”
澹台折玉道:“很明显吗?”
都云谏道:“我护卫殿下多年,对殿下略有几分了解,故而看得更明白些。”
澹台折玉微微一笑,语声柔和:“我确实很喜欢他。”
都云谏没想到澹台折玉会如此直白地承认,心头震动,讶然失语。
“云谏,”澹台折玉道,“你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都云谏早已不记得澹台折玉上次如此亲厚地喊他的名字是什么时候了,原本有些感动,可转念一想,这份久违的亲厚是因柳扶桑而来的,登时又有些不是滋味。他明知故问道:“喜欢有很多种,不知殿下指的是哪一种?”
澹台折玉答不上来,不是没有答案,而是羞于启齿,只能在心里道:就是那种——你时时刻刻都想看见他,一旦看不见他就会各种担心和惦念;当他在你身边时,你又不满足仅仅只是用眼睛看着他,还想用手去触摸他,想用双臂抱紧他,想与他紧贴在一起,感受他的体温和心跳,想埋进他的颈窝里嗅闻他的气息,想亲吻他,想进入他,想肆意地占有他……但你还要竭力克制这些疯狂的慾念,装出一副道貌岸然、正人君子的模样,不想让他看到你龌龊与不堪的那一面,害怕他会因此轻看你、讨厌你;即使如此,你还是很快乐,他凝望你时,他对你展颜时,他依偎在你怀里酣睡时,甚至他只是静静地待在你身边,你都会感到快乐,并因此想要好好活下去——的那种喜欢。
澹台折玉道:“就是只要和这个人在一起,无论去哪里,不管做什么,你都甘之如饴。”
澹台折玉说得如此委婉,却还是在都云谏心里掀起波澜。
他看得出太子喜欢扶桑,可他以为只是那种因肉慾而滋生出的肤浅的喜欢,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就可以喜欢那个,但太子对扶桑的喜欢显然比他以为的要更真挚,甚至……都可以称之为“爱”了。
他不明白,不过短短十几天而已,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就可以深厚到这种地步吗?而且还是有着天壤之别的两个人。柳扶桑究竟对太子做了什么?
如此一来,柳翠微就没什么用了。
留着她是个隐患,得想办法除掉她。
都云谏压下纷杂的心绪,自嘲一笑,道:“我可能永远都无法像殿下所说的那样去喜欢一个人。”
澹台折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未予置评,道:“以后对扶桑好点,不要与他为难。”
都云谏应了声“是”,随即响起敲门声。
扶桑推门进来,左手拿着一把铁锅铲,右手捏着一片蒸牛肉。
都云谏躬身告退,与扶桑擦肩而过,两个人交换眼神,一个清澈,一个幽深。
“玄冥,快出来。”扶桑蹲在装满傻子的木盆边,呼唤小狸奴,“我给你拿了好吃的。”
小狸奴从床底下爬出来,来到扶桑身边,牛肉的香味勾得它尖叫不止。
征得澹台折玉的同意后,扶桑将牛肉撕成一条一条的,喂给小狸奴,而后在澹台折玉的指导下,扶桑开始教小狸奴在沙子里排泄。
可能是天性使然,也可能是小家伙真的很聪明,扶桑只是用手刨了几下沙子,它就有样学样,用两个前爪刨出一个小沙坑,接着往下一蹲,就可以撒尿,尿完之后继续刨沙,把尿盖住。
扶桑喜不自胜:“看罢,我就说它很聪明。”
澹台折玉点头附和:“确实很聪明。”
小狸奴跳到地上,去一旁舔爪子了。
木盆边散落了许多沙子,扶桑想要起身去拿笤帚,刚站起来,突然一阵眩晕,脚步踉跄。
澹台折玉急忙伸手扶他,扶桑稳住身子,冲澹台折玉笑一笑,道:“起得有点猛了,我没事。”
澹台折玉以为他真的没事,便没放在心上,谁成想午憩时扶桑便发起烧来,在他怀里昏睡不醒,澹台折玉当即便慌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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